裴芸大抵猜到了裴芊的心思,卻隻笑了笑,拉了一旁的李姝棠,“怎的這般失禮,還不見過二公主。”
天色暗,裴薇隱隱看見馬車上又下來個姑娘,但未辨認出來,經裴芸這麼一說,趕緊上前見禮,“臣女見過二公主殿下。”
裴芊也跟著低身。
李姝棠忙將裴薇扶起來,“三姑娘不必如此,這是在宮外,隨意些便是。”
此言一出,裴薇還當真隨意了起來,她盯著李姝棠目不轉睛地瞧,直將這位公主殿下看紅了臉,赧赧道:“三姑娘這般看著我做什麼?”
裴薇一下便笑了,“臣女隻是好奇,分明二公主和大公主都是陛下的女兒,緣何性情會天差地彆?”
聽得此言,李姝棠唇間笑意霎時凝滯在那廂,以為裴薇是覺她性子悶,不如她皇姐來得俏皮可愛。
誰知下一句,卻聽裴薇道:“二公主怎就比大公主更令臣女喜歡呢。”
裴薇的直言不諱,令李姝棠滿臉通紅,一時也不知如何作答。
“大公主與臣女不對付,可臣女覺得,二公主與臣女想是能相處得極好的。”
裴薇並不喜歡李姝蕊,誰教她曾在一次宴席上聽見那位自命不凡的公主殿下貶低她阿姐,她氣不過,回了兩句嘴,從此京中就再無哪家設宴敢給她遞帖子了。
也是因著此事,她姐姐才會讓宮裡的嬤嬤來教她規矩。
“你呀你。”
裴芸無奈在妹妹額上點了一下,又看向李姝棠,“我便說她性子魯莽,不若你恬靜,二皇妹莫怪。”
“怎會的。”李姝棠看著裴薇笑,“我也覺得我與三姑娘甚是投緣呢。”
“那可倒好,今日就讓臣女帶著二公主好生逛逛這燈會。”說著,裴薇徑自是拉著李姝棠的手便往裡走。
李謹站在一側,神色卻頗顯拘謹,長這麼大,他還是頭一回出宮來看燈會,從前也隻在他二弟李謙口中聽說這燈會是如何如何熱鬨好玩。
他心下向往,卻從來不敢跟他母妃提。
沒想到母妃卻主動帶他來了這燈會。
見李謹望著前頭雙眸發亮,卻是步子未動,裴芸心下了然,“前頭有賣好看的花燈和各類糕食點心的,謹兒同母親一道去看看?”
李謹重重點了點頭,跟在裴芸身側。
裴芊則默不做聲走在最後頭,還是後來裴薇想起,將她拉了過去。
幾人圍在一花燈攤子前,挑了好些時候,最後買下了三盞,裴薇的是兔兒燈,李姝棠的是海棠花燈,李謹則買了盞虎頭燈,裴芊沒要。
三人提著燈,在流光溢彩中徹底笑鬨開,裴芸在一旁靜靜看著,於她而言,不論輩分,眼前三個還都隻是孩子。
本就該這般無憂無慮的。
盛喜始終跟在裴芸左右,估摸著時辰,湊近低聲道:“娘娘,殿下說了,待他辦完事兒,便會來這廂同您彙合,想是也快到了。”
裴芸聞言敷衍地扯了扯唇,“殿下日理萬機,縱然不來也無……”
話至半截,她驟然止了聲兒,連帶著腳步也停了,因得不遠處,一人著蔚藍長袍,玉冠束發,佇於人群中,如芝蘭玉樹,格外顯眼。
或是這廂的目光太過灼熱,他越過麵前人直直看來,視線一下定在了她身上。
正與他交談之人,亦隨之折身看來,看清其中一人時,裴芸身子不可控地僵了僵。
“母親,是父……父親。”李謹先認了出來,他一出聲,其餘幾人都看了過去。
裴芸猶怔愣間,便見太子已闊步向她走來,沈寧朝亦跟在他身後,待太子停下,衝裴芸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禮。
“見過嫂嫂,二姑娘。”
這廂人多,她不好隨意暴露裴芸等人的身份。
裴芸強笑了一下,“實在巧,不想遇到了六姑娘,還有……盛嬤嬤。”
沈寧朝身側的老嬤嬤聞言低了低身,“許久未見了,夫人。”
她施禮罷,抬首與裴芸對視,分明是奴婢,可看向裴芸的眼神卻是不卑不亢,冰冷銳利。
可誰教她有資格,連太子都要禮待她三分。
畢竟,盛嬤嬤是先孝仁皇後的乳母,是在先皇後身邊伺候了近四十年的老人。
先皇後薨,太子曾想在京郊置一處宅院,供盛嬤嬤安享晚年,可盛嬤嬤卻拒了,而是自請留在京城,留在沈家,伺候六姑娘。
分明已過了那麼多年,可再次見到盛嬤嬤,仍是有一股難以名狀的恐懼自裴芸骨子裡漫出來。
誰讓當年賜婚的聖旨降下,前往蒼州教習裴芸規矩的正是這位盛嬤嬤。
或是曆經兩世,變了心態,從前一些事在裴芸的心中也逐漸明朗起來。
在蒼州時,盛嬤嬤對她的過分嚴苛,或不僅僅是因著職責所在,而今想來,她因那位沈家二姑娘沈寧葭而生出的自卑起初正是拜這位老嬤嬤所賜。
那段日子,她記得她看到最多的是嬤嬤的皺眉和歎氣,聽的最多的便是那句“哪及沈二姑娘萬分之一”。
裴芸甚至篤定,盛嬤嬤是厭她的!
幾番舉動好像在替沈寧葭出氣,好似是她搶走了太子。
可裴芸至今想不通,她被賜婚時,沈寧葭已然過世兩年,她入東宮也是皇命難違。
盛嬤嬤究竟有什麼理由要針對於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