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大妹這句話的音量很小。
比起說是詢問,更像是她在嘀咕。
要是放在以前,張玲子那一刻都停不下來的性子,都難保能聽清這句話。
偏偏這會兒,張玲子本來就被毛丫她們氣得不行。
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
瞬間就聽到了這句話。
不光是聽到了,她憋了一路的火氣也終於找到了發泄口。
她眉毛一下豎起來,手指頂著大妹的額頭,直把她的腦袋都頂得往後仰,一邊指一邊罵。
“你媽我是去食堂了,怎麼了?我不能去食堂?我辛辛苦苦操持這個家,連去個食堂都要提前跟你一個丫頭片子說了?怎麼?你是準備當家做主了是吧?你要是覺得你媽不好,你就走,隨便你去哪裡,我絕對不留你!”
說著,還把向大妹往門口的方向推了推。
向大妹整個人被她媽說得臉臊紅,埋著頭握緊了笤帚杆,抿著唇不說話。
腳底下雖然踉蹌了幾下,到底還是沒有被張玲子給推出門去。
張玲子對著女兒嗤笑了一聲。
看著向大妹的臉紅得要滴血一樣,才終於轉身抬腳進屋。
留下向大妹一個人在院子裡,手緊緊握著笤帚杆,纖細的手指幾乎可以看清骨骼。她垂頭看著地上,感受著門口似有似無的視線,牙齒咬緊了下唇,嘴裡有隱隱的血腥味,她卻渾然不顧。
良久。
一滴晶瑩的水珠落下,砸在地麵上,迅速洇濕了一小塊地麵。
母女倆這番對峙,既沒刻意壓低音量,又沒關門或者是躲到屋子裡去。
這家屬區又是聯排院子,各家離得都近,甚至和鄰居之間都隻有竹竿做的半人高的籬笆隔開,站在一號院子裡,喊一聲都能讓後邊六七個單號院子的人都能聽見。
剛才張玲子的話,和現在向大妹的狀態,哪裡能瞞得了人。
一時間,鄰裡之間眼神交彙。
“你說這老向媳婦兒也真是的,孩子大了,說得這麼難聽。”
“我看也不是玲子的問題,大妹這孩子也真是的,有什麼話不能回屋裡問去,她這麼問,讓她媽臉往哪兒擱。”
“不管怎麼樣,這當媽的一個人跑去食堂開小灶,給自己男人和孩子吃清水麵,還是有些太過了。”
這老向家夥食的問題其實一直以來,家屬區很多人都看在眼裡。
甚至,不隻是夥食問題。
之前也說了,這家屬區家家戶戶,除非是真藏在屋裡不見人,否則很多事情是很難瞞住人的。
尤其是吃和穿。
這年頭家家戶戶條件都不寬裕,尤其是很多軍人發的工資都不光是給小家花用,多多少少都得給老家的父母寄一點。
所以也不是人人都能每天吃上葷菜,每個季度都能換新衣服穿。
但再怎麼樣,一個禮拜總歸是能吃上幾回葷菜的,尤其是這還是在海島上,魚蝦總歸是能吃上一回的。
但向家能傳出葷腥味道的時候簡直是少之又少。
個把月能有一次,都算是不錯的了。
問就是勤儉持家,就是工資大半都寄給老家了。
至於衣服,島上的軍屬們再怎麼樣節儉,一年到頭也總歸是能給自己和孩子們做上一件新衣服的。
軍人們本身每年都發兩套衣服,春夏和秋冬各一套。
不少手巧的軍嫂也都會拿自家男人的舊衣服改一改,改小了給自己和自家孩子穿。
但這向家就奇怪的很。
明明就大妹一個孩子。
但向大妹幾乎是兩套衣服過一年四季。
日常就一套長袖長褲的改小海魂衫穿著,冬天溫度比平時要稍微降低一點,就在外麵再套一件改小的軍裝外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