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方覷眼望向遠處靈山。
眉頭幾乎都要擰成一個川字。
畫本誌異裡,總說靈山腳下妖魔橫行,如今他總算明白了這句話的意思。
名為靈山,實為鬼窟煉獄。
即便不曾修出道家天眼,他也能看得出來,漫山鬼氣之重,就如黑雲催城一般,山雨來臨之前,讓人不寒而栗,壓抑的喘不過氣。
來時路上,陳掌櫃隻說今夜剿殺妖道。
所以他並不清楚李子龍來曆。
但眼下親眼所見,楊方哪裡還不明白,那妖道分明是挖墳掘骨,甚至燒屍煉丹。
“屍仙”
“今夜咱就讓他屍骨無存。”
聞言,老洋人握著蛟射弓的手掌微微用力,刹那間,弦聲錚鳴,清冷月色映照得他那雙碧眼色目中殺機如瀑。
封師古何等天縱奇才,博古通今,手段又殘忍無雙,隻差一步就成就屍仙之身,最終不還是被他們給斬於馬下
他就不信區區一個李子龍,會比封師古還要難纏
見幾人如此自信。
崔老道懸著的心也稍稍鬆了一線。
往日隻有他獨身一人,交手之際,總是被妖道種種詭異手段迷惑,最終無功而返。
但今時不同往日。
陳玉樓自然不用多說,神通道法信手拈來,至少也是靈嬰,甚至元神境的強者,他一人便能橫掃整個津門旁門左道。
剩下之人,無論鷓鴣哨還是昆侖,哪一個不是深不可測
另外,他到前幾日才知道,隨行之人中,那位終日頭戴鬥笠、黑巾遮麵的同道,竟是一位開竅通靈,煉了橫骨的大妖白猿。
隻不過以神通,將自身氣機儘數斂去,滴水不漏,所以即便是他一開始也不曾察覺。
這種陣仗。
李子龍又如何
除非三妖合體,域外天魔重生,否則……他都想不到怎麼輸
“靈山地勢凶險,注定白骨塔易守難攻。”
“諸位,今夜這場廝殺,不可大意。”
陳玉樓收回目光,看了眼眾人,方才短短片刻,他已經將四周看清,此刻坐在馬背上,低聲叮囑道。
“袁洪、楊方、老洋人你們三人,趁夜摸到靈山上,守住高處。”
“靈、紅姑娘,負責封住後路。”
“我與道長正麵衝陣,昆侖你跟著道兄,隨時支援,如何”
見他有條不紊,眨眼間,便將一眾人安排的清清楚楚,崔老道哪裡會不同意,當即點頭答應下來,至於其他人,早已經習慣了他的布置,更是不會反駁。
“銜環、下馬。”
“收斂氣機,小心行事!”
見狀,陳玉樓也不遲疑,平靜的吐出幾個字。
聽到這話。
眾人紛紛取出馬嚼子,銜馬扣環,此處距離白骨塔其實還有兩三裡路,夜色沉沉,很難有所察覺,但妖道手段詭異,不可不防。
將馬匹驅趕到身後荒地中食草。
隨後眾人按照計劃飛快離去。
片刻的功夫,原地就隻剩下陳玉樓和崔老道兩人。
看著消失在夜色下的道道身影,速度快若閃電,卻並未引起半點動靜,崔老道一雙眸子愈發通透,令行禁止,不是常年合作,很難有這等默契。
陳玉樓負手站在夜色中。
並未急著動手,而是一直等到眾人各自落位,將白骨塔圍了個水泄不通。
陰風呼嘯中,隱隱透著一股肅殺之氣。
見此情形,陳玉樓有意無意的掃了眼頭頂夜空,察覺到他異樣,崔老道也下意識看了看,但除卻烏雲重重外,就隻有那一輪略帶猩紅的月亮。
同時,耳邊已經傳來一道平靜的聲音。
“道長,該收網了。”
崔老道猛地回過神來,再不敢耽擱,迅速跟上前方那道修長背影,一步步穿過雜草遍布的荒山,直奔白塔而去。
他沒察覺到的是。
飄浮在頭頂那一片雲霧中,有一處顯得尤為深重,看著就像……一隻張開雙翼,隱於其中的鵬鳥。
古神序列,域外天魔。
麵對這等強敵,陳玉樓怎麼可能不做到萬全準備
“嘩——”
“刺啦,刺啦!”
隨著一步步靠近白骨塔外,風聲再遮掩不住塔中傳出的動靜,聽上去說不出的詭異,沸水鼓蕩、火焰熊熊燃起,骨頭被一點點打破嚼碎,最後窸窸窣窣的灑落一地。
崔老道越聽眉頭皺得越緊。
一張臉陰鬱的幾乎要滴出水來。
即便隔著牆壁,他又豈會聽不出來發生了什麼
腦海裡更是一下浮現出,來時路上見到的一幕。
無數豺狼野狗儘相搶食餓死在路邊的累累屍骨,雙眼猩紅,一身臭氣衝天,已然成了妖魔。
“哢嚓哢嚓!”
咀嚼的聲音還在繼續,就如魔音貫耳,在他耳邊來回不斷地折磨。
“畜生!”
崔老道一口鋼牙都要咬碎,被天魔魂魄附身之前,妖道李子龍還尚有一絲人性,如今已經真真是畜牧牲口之流。
“哢——”
哢嚓聲戛然而止。
天地間除卻陰風鬼號外,再無半點動靜。
見此情形,崔老道瞳孔一縮,他娘的自己這怕不是打草驚蛇了,那李子龍一雙狗鼻子,以往總是能聞到味,還沒等動手便逃之夭夭。
剛才一下沒控製住。
這要是壞了大事……
崔老道心神沉入穀底,臉色也是難看無比,偷偷看了眼一旁的陳玉樓,雖然隻有一張側臉,但神色沉穩,氣定神閒,讓他躁動的心思不由為之一定。
陳掌櫃通天徹地,絕不該毫無察覺。
他如此反應,隻有一種可能。
那便是一切還在掌控之內。
想到這,崔老道不敢分心多想,緩緩吐了口氣,垂在一旁的掌心內,隱隱有金光交織,分明就是倒扣著一枚道家符籙。
如今,該慌的應該是李子龍才對。
四方八門,天羅地網。
除非能長出翅膀,否則就是他也想不出破局之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氣氛愈發凝重,好似有一雙無形的手,讓靈山四周停滯了下來,風停、霧歇、蟲鳴鳥叫聲都消失不見。
轟!
終於。
一道身影從白骨塔內衝天而起,混身都被籠罩在黑袍之下,看不清長相,隻覺得隱隱三四十歲模樣,一身黑霧滾滾,屍油骨臭的味道彌漫。
“李子龍!”
看到他的刹那,崔老道最後一點擔心也煙消雲散。
果然。
他就藏身此地。
多少年了,這妖道殺人無數,如今更是燒屍煉丹,簡直天怒人怨。
一聲如雷怒喝,崔老道再不隱藏氣機,磅礴的靈機鼓蕩,手中那枚道家符籙狠狠打出。
不過,有人比他更快,一縷寒芒裹挾著巍巍金光,破空而來,眨眼間便出現在妖道身外,感受著那股驚人氣勢,縱是李子龍也不敢遲疑,身上水火道袍嘩啦啦一下蕩開,猶如撐開了一把黑傘。
旋即。
就要去專心對付那枚金光燦燦的符籙。
他與崔老道交手多年,深知那牛鼻子老道的實力,一手龍虎山道法高深無比,而且尤為克製他的旁門左術。
兩相其害取其輕。
這個道理他還是懂得。
隻是……
李子龍還是低估了蛟射弓的威力。
箭矢一至,裹挾著破天之勢的鋒芒,瞬間將黑袍攪成一團,氣機如旋,不斷鑽下,李子龍後知後覺,臉色猛地大變,就要轉身一掌拍出。
但鐵箭已經將他那件刀槍不入的水火袍洞穿。
化作一道金光直刺背心。
“怎麼會!”
李子龍一臉的不敢置信。
要知道,他身上這件道袍大有來頭,水火不侵,入魔後,更是被他用屍油骨髓祭煉無數次,內外一體,潑水不進,彆說區區箭矢,就是槍火炮彈也無法破開。
但眼下夜風呼呼的從外鑽入道袍內,讓他一瞬間如墜冰窟。
最為可怕的是,那鐵箭勢頭絲毫不減,再不將其攔下,怕是就要在他胸口上射個窟窿出來,一時間,李子龍甚至連身後那道恍如雷火般的符籙都顧不上,雙手猛地向著小腹處狠狠一合。
掌心中,一白一黑,兩道氣機流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