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陵笑了笑,誰也不知道他為了笑出來,用了多大的力氣:“老夫縱橫江表,死後也不過就是一抔黃土,誰人知之?惟願我華夏血脈文明,能夠代代相傳,如那大江大河、滔滔不絕,縱有波折,依舊生生不息,則老夫亦可瞑目!”
“孝穆公!”樂昌的聲音已經帶著哭腔。
堅強的大漢皇後,看到眼前這一幕,也忍不住哭了出來。
“已經母儀天下了,就不要再哭了,丟人。”徐陵勉強扶著床邊的欄杆,似乎他不抓著的話,整個人就會直接陷入床榻之中,再也坐不起來了,“陛下是要乾大事的人,他在前麵,這背後的江山萬裡,你要給他守住了,你要給我們這個民族——守住了!”
樂昌這一次沒有說話,而是鄭重的拜倒在地,對著徐陵行了大禮。
此時的她,不再是大漢皇後,而是麵對恩師的學生。恩師已經走到了生命儘頭,但是即使是這樣,他依然不忘這江山社稷,就憑這個,他就當得起自己的大禮參拜。
徐陵擺了擺手,示意不要再打擾他了。
樂昌徑直起身告退。
而徐陵喃喃念道:“人固有一死,或重於泰山,或輕於鴻毛。此生去後,無論如泰山鎮於地,還是如鴻毛飛於天,但能看我華夏崛起,則此生再無憾事。”
此時樂昌已經退了出來。
跟著她一起進去的蕭氏掩麵哭泣,早就說不出話來了。
孫思邈走過來,樂昌沒有直接叫他,就說明徐陵應該還不至於已經不行了。
“尊重孝穆公的意願,他想要治療就治療,不想要再受累就算了。”樂昌低聲說道,“但有人問起,就說是本宮的旨意。”
孫思邈一時默然,旋即鄭重拱手:“遵旨。”
樂昌向前走,徐家的書房就在旁邊。
她輕輕伸手推開。
書架上各式各樣的古書比印象裡少了很多,不少都被徐陵捐獻給各大書院了,現在都換上了新的印刷本,排版緊湊,尤其是遠沒有那些老竹簡占地方。
書籍大小小了很多,當然也就用不了那麼大的書架。
徐陵雖然不常在家裡,但是依舊可以看到這裡常常打掃,一塵不染。一如樂昌當年在這裡看書的時候一樣。
書架一邊的牆上,掛著李藎忱的《愛蓮說》。徐陵很欣賞這篇文章,因此在他上次過壽的時候,樂昌親自求著李藎忱又寫了一遍,相比於她自己書房裡掛著的那個,筆鋒更加敦厚樸實,少了很多銳氣,但是依舊帶著李藎忱字跡獨有的乾練。
想到了當年在這裡和李藎忱再次相遇的情景,樂昌心中有淡淡的暖意,笑容已然浮上唇角。
歲月如梭,一晃多少年就這麼過去了,他已然不是英俊少年,而自己也已經不是懷春少女,曾經用羽翼庇護他們的長輩已經不能再保護他們,但是現在的他們,已經強大到可以獨自麵對狂風暴雨。
孝穆公你放心,你們守護的,我們將繼續守護,你們拚儘全力沒有得到的,我們會繼續拚儘全力去得到。
華夏血脈,代代拚搏,亙古流傳。
我輩,不會讓你們這些前輩失望。
樂昌轉身,推開門。
陽光撒下來,前路清晰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