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事的裁決停下，看向了衛良：“請衛處長發表意見。”
衛良深深吸了一口氣，看了一眼韓陽，隨即又看向主席台上參事的投影：“我之前一直很疑惑，明明隻是一些不成氣候的叛軍而已，裝備不行，組織不行，物資供應不足，沒有先進裝備。
而我們的警衛隊正好相反，整體實力足以碾壓區區叛軍，但為什麼，叛軍竟然愈發發展壯大，鬨到現在，甚至於對冥王星大開發的整體戰略都造成了影響。
我怎麼想都想不通。
一直到我看到了全麵負責此事的劉凱副總隊長的表現，我總算找到了原因。”
停頓一下，衛良的語氣陡然間開始變得激烈：“有劉副總隊長這樣的人擔任此事的最高負責人，叛軍怎麼可能剿滅乾淨！
劉副總隊長今天的表現，真的讓我大開眼界。
顛倒黑白，屍位素餐，糊塗平庸，對於自身業務毫無研究，一心隻知道爭權奪利推卸責任，有你這樣的人負責此事，叛軍竟然還沒把地球攻占，也真是讓我慶幸了！”
衛良毫無顧忌的破口大罵。
會議廳之中瞬間再度安靜，不知道多少人滿是震驚的看著衛良。身處於進攻矛頭之下的劉凱更是瞬間漲紅了臉，太陽穴亂跳。
“你……
”
“衛處長，這裡是質詢會現場，不許人身攻擊！”
劉凱話還未出口，便被參事直接打斷。但參事也僅僅隻是禁止衛良繼續人身攻擊而已，並未對他做出任何處罰。
衛良的身份畢竟不一樣。
衛良深吸一口氣，低頭道：“抱歉，我情緒有些激動。”
他轉過身來，直視劉凱：“劉副總隊，韓陽韓總固然承認了你所提的那些問題，但僅僅如此，便可以成為你推卸責任的理由？”
劉凱強壓著怒火：“我沒有推卸責任！複興集團在此事之中是否有責任，大家心中自能評判！”
“還嘴硬是吧？好！我給你看幾個數據！”
衛良翻開一份文件，道：“這些數據，是我帶著政策研究院的調查小組跑了七顆星球，調查了上百個地方之後得出的結論，每一個數據都經得起檢驗，劉副總如果不信，大可以自己再去核實！”
“政策研究院的數據，我自然是相信的。”
劉凱哼了一聲，心中仍舊憤怒，但並沒有慌亂。
開玩笑，複興集團的事情是實打實的，他自己都承認了，隻靠一些數據還能翻天不成？
“截止到目前為止，複興商城分店，在我的調查小組造訪過的七顆星球之上，總計開辦了約5000家。這5000家分店，平均一家店日造訪人次，有八千人左右。
去除重複造訪的，平均每天，有約兩千萬名窮人去複興商城購物。一年下來總計高達十幾億人。
這十幾億人之中，劉副總可知，有多少人依靠複興商城活著麼？
或許劉副總並不清楚‘依靠複興商城活著’是什麼意思。畢竟劉副總位高權重，絕不會去複興商城這種窮人聚集的地方購物。”
衛良加重了語氣：“‘依靠複興商城活著’的意思是，如果沒有複興商城出售那些廉價到了極點的商品，這些窮人就會餓死！凍死！病死！他們就活不下去！
這樣的人，在這七顆星球之上，總數接近億人！
有上億人依靠複興商城才能勉強活下去！那麼，依靠複興商城才能活的略微有一點質量的人，又該有多少？”
劉凱立刻道：“這更能說明複興集團在挾窮人自重，邀買人心，其心可誅！”
衛良怒道：“果然卑劣的人看任何事都會用卑劣的眼光去看！劉副總，我想問你一個問題，現階段，叛軍人數總計有多少人？”
這個數據，劉凱還是掌握的很清楚的：“約一千萬人。”
“我想問你，除了那些真心反叛的之外，有多少人是因為活不下去才會加入叛軍的？”
劉凱立刻抓住了衛良的話語漏洞：“你是在說，因為冥王星大開發戰略逼迫的窮人活不下去，才會加入叛軍？你在質疑冥王星大開發戰略？”
“我們是在研究討論一個社會性問題！在我看來，叛軍問題並不是一個軍事問題，而是社會問題！
冥王星大開發戰略當然要進行，而且是要堅決進行，但這樣一個大戰略，對整個社會的影響也是實打實存在的，掩耳盜鈴便能當不存在？
我們需要做的，是去儘量解決它的負麵影響，這樣才是對人類複興事業的最大忠誠，而不是隻會做誅心之論！劉副總隊既然不願意回答我這個問題，那我來答，因為活不下去才加入叛軍的人，至少有八成！”
劉凱強硬道：“我們警衛隊不關心他們為什麼加入叛軍。我們隻知道，隻要成為叛軍，便要堅決鎮壓打擊，這是我們的職責！”
“好，那我請問劉副總，如果沒有了複興商城，或者複興商城按照你的要求提價一倍，會有多少原本依靠複興商城能勉強活下去的窮人活不下去？他們活不下去了，你指望他們乖乖餓死？
不！我告訴你劉副總，他們不會乖乖餓死！他們隻會加入叛軍！
那時候，叛軍的總規模還是一千萬麼？恐怕一億都不止！一億叛軍，你劉副總能打擊的過來麼？回答我！”
麵對衛良幾乎怒吼出來一般的問題，劉凱忽然間卡殼。
他忽然間明白了這問題之中的陷阱所在。
一億叛軍？那怎麼可能打擊的完？再多十倍人手都打擊不完！
便在他大腦瘋狂轉動，試圖找到漏洞回擊的時候，衛良卻並沒有給他機會，而是繼續慷慨激昂道：“明白了麼劉副總？！
複興集團的存在，極大層麵上緩解了因為冥王星大開發戰略而帶給底層的壓力，將叛軍規模限製在了一個極低的層麵，沒有讓更多人加入叛軍，沒有給你們警衛隊更大的壓力！
你卻做了什麼？你卻要求複興商城全麵提價？韓總不肯提價，你便將無法剿滅叛軍的責任推卸到複興集團身上？這與自掘墳墓何異？！
在複興集團已經為你們減輕了至少七八成壓力的前提之下，你卻仍舊無法完成鎮壓叛軍的任務，到頭來卻將責任推卸到複興集團身上！
我看你們警衛隊是習慣了以往那種隨隨便便打擊一下，叛軍就安安穩穩的局麵，真不明白這種安穩局麵是誰造就的了吧？
我現在可以負責任的告訴你，哪裡有什麼歲月靜好，隻不過有人在替你負重前行！
為眾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凍斃於風雪！你劉副總卻是怎麼做的？
韓總任勞任怨，受到了委屈也不辯解，一心隻為人類複興事業，隻為冥王星大開發戰略默默奉獻，結果，你卻不僅不肯幫一幫韓總這位抱薪者，反而又往他身上潑了一盆水，要
讓他凍死？！
劉凱，你不僅業務能力低下，糊塗平庸，心思竟然也如此惡毒！隻為了降低自己一點責任，便如此惡毒誣陷攻擊一位偉大的奉獻者！你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坐在地球警衛隊副總隊長的位子上？！”
衛良慷慨激昂，一番話擲地有聲。衛良臉色漲得通紅，雙眼眼珠似乎要跳出來一樣，口中呼呼作響，卻說不出一句話來。
韓陽神色不變，在這鴉雀無聲的會議廳之中，隻是平靜說道：“劉副總隊隻是一時間沒想到這些事情，隻是誤會而已。”
這個時候，韓陽站出來，為劉凱的墳墓之上添上了最後一鍬土。
“誤會？”
衛良怒聲道：“你劉副總是地球警衛隊總隊的副隊長！身居高位，位高權重！你會想不明白這些道理？我看你劉副總就是在揣著明白裝糊塗！又或者，你根本就沒有想清楚這個道理？”
明白這件事情，卻揣著明白裝糊塗，是壞。
根本想不明白這件事情，是蠢。
非蠢既壞。
那麼，你劉副總究竟是蠢還是壞？
且不管你到底是蠢是壞，說到底，一個非蠢既壞的人，配坐在副總隊長的位子上？
這一刻，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劉凱身上。便連沃爾夫總隊長的投影也看向了他。
那細長的眼睛之中有一抹陰狠的氣息。
此刻的劉凱全身都在哆嗦。
看著眾人的視線，他如何還能不明白，此刻，大局已定。自己已經失去了任何翻盤的可能性。
自己的格局，到底是小了一點。自己將進攻韓陽的點，限製在了軍事鬥爭範圍之內。
如果隻在軍事鬥爭範圍之內，自己的論據論點確實是充足的，是無可反駁的，是不可能失敗的。
說破大天去，複興商城的存在確確實實是為鎮壓叛軍造成了障礙。
但踏馬的沒想到，韓陽這小子不按常理出牌，他直接將問題提升了一個層次，將一個軍事問題，變成了一個社會問題，一個政治問題！
都政治問題了，我還能怎麼爭？
這算是降維打擊？
竟然恐怖如斯？
心亂如麻之中，他看到了沃爾夫的眼神，心中立刻一個激靈。
我不想死，不想死……
但現在，事情已經被我搞砸了，連帶著讓沃爾夫也丟了麵子。
他咬了咬牙，顫抖著道：“我，我當時打擊叛軍心切，沒，沒有想到這一層，所以，誤，誤會了韓總，我，我太蠢了……”
沃爾夫神色愈發陰冷。
承認自己蠢，就是在說沃爾夫識人不明，讓一個蠢貨坐到了高位，還委以他全麵統籌打擊叛軍的重任。
這更加會讓沃爾夫丟麵子。
但……我寧願蠢，也不能壞！
承認壞的話，沃爾夫就是受到了自己蒙蔽，一切責任都在自己身上，沃爾夫可以稍微保留一點顏麵。
但，蓄意破壞冥王星大開發戰略，這個指控，自己擔不起啊！一旦坐實了這個罪名，自己就死定了。
如果隻是得罪沃爾夫，說不定還有那麼一丁點活著的希望……
韓陽歎了口氣。
不，你不蠢。你不能蠢。
錯的隻能是人類。伊塔人是不會犯錯的。
沃爾夫這樣的高位伊塔人更不會犯錯。
你一定要壞，一定要壞到不可救藥，壞到頭頂生瘡腳底流膿，才能將一切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才能保全沃爾夫這位高位伊塔人的顏麵，才能讓他……不遷怒與我。
“劉副總，知道為什麼當初我不肯答應將複興集團10%的股份給你了吧？坦白說，我不在乎那點錢，隻是因為，我必須要確保我對於複興集團百分之百的控製力啊……
這種極端低價的策略，對於集團的利潤影響其實很大。唯有具備百分之百的控製力，我才能確保我的策略延續下去……
很抱歉走到今天這個局麵，但，我沒有辦法。”
韓陽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劉凱卻愕然抬起了頭，死死的看著韓陽。
他知道，自己的最後一線生機，最後一點活下去的希望，也被韓陽這輕飄飄的幾句話埋葬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