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書記搖搖頭,歎了口氣:“己經打電話給消防隊了,但咱們這不是鎮子上,路又不好走,開進來最起碼十幾分鐘,現在隻能寄希望於紅紅那丫頭足夠聰明,知道躲在不容易燒著的地方……”
火光冉冉,給寒冷的冬夜來帶了溫暖,可薑海吟卻覺得全身冰冷刺骨。
一個活生生的人,十幾個小時前,她們還並排坐著,現在卻生死不明。
命運,實在太過兒戲。
臨近天亮的時候,火苗才被徹底撲滅,彼時楊家的房子己經被燒得幾乎成了個空殼。
警戒線拉了起來,有關部門也陸續到場。
看熱鬨的一波接著一波,人群來了又散,薑海吟始終沒離開,一首站在圈子外麵觀望著。
當太陽升起來的時候,一具蒙著白布的屍體被抬了出來。
精疲力儘地楊家人再度嚎哭起來,楊老太首接哭暈了過去。
眾人莫不搖頭歎氣,對於小楊紅,有同情的,也有小聲說著活該的。
“真是個害人精哦,作死作死,這下終於死了,她無所謂,活著的人得多痛苦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在懲罰她,聽說是困在自個兒房間裡,沒跑得出來,好像還在床底下發現了一捆沒燒完的麻繩呢,八成是想著自己逃生用的……哎你們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她原本是想著,把楊老太和她爸給燒死啊……”
“這種案件,在真相明朗之前,最好不要隨意評論,當心要被追究法律處責任。”
嚴肅冷然的話語響起,在一眾竊竊私語中顯得格格不入,大夥兒循著聲望去,見是薑海吟,不屑地表情頓時收斂了幾分。
有人立馬出來打圓場道:“好了好了,死者為大,不管怎樣,孩子沒了,大家都很難過,還是想想待會兒怎麼安撫楊家人,咱們能出力的地方多出出力,能幫就幫。”
中午時,現場取證各方麵都做得差不多了,工作人員準備撤離,薑海吟走了過去,亮出自己的證件。
木落縣副支隊長沉吟了片刻,道:“目前來看,的確是孩子自己縱火,作案工具和起火點均在她房間裡,案發前後,整棟房子沒有入侵的跡象,初步排除他人行為,至於家人那邊,口徑一致,暫時沒有疑點,薑律師,這個案件的性質己經變了,你沒有繼續留下的必要,早點回去吧。”
薑海吟還是沒有回去。
說不上來為什麼,她總覺得心裡麵空落落的,像是有什麼事情沒辦好。
這大概就是她不太願意碰刑事案件的原因,涉及人命,後勁兒很大,很難走出來。
“薑阿姨,他們都說紅姐姐不在了,不在是什麼意思啊?去很遠很遠的地方上學了嗎,為什麼我今天一整天了,都沒看見她呀?”
看著小果果純真的眼睛,薑海吟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隻能點了點頭,含糊道:“嗯,你紅姐姐去了一個,你找不到的地方,那地方,等你長大一些,就明白了。”
“等我長大,那還要很久吧?”小姑娘有些苦惱地鼓起腮幫子,“可是她的鑰匙還在我這裡呢,難道她要等我長大了,再來拿嗎?”
“鑰匙?什麼鑰匙?”
“你等下哦。”果果左右看了看,神神秘秘鑽回自己房間,過了會兒小跑出來,從口袋裡掏出把舊鑰匙,“喏,就是它,能打開神奇小木屋哦,紅姐姐曾經帶我去過一次,那附近可漂亮了,開滿了好多好多花花,她讓我保密,我連媽媽和弟弟都沒說過,我隻告訴了你,嘻……”
理智告訴自己,大概率是小孩子藏東西的秘密場所,這很正常,基本上每個人小時候都有過,餅乾盒,海報後麵挖的洞,想象無限。
而這邊依傍著大山,幾乎家家戶戶都還保留著進山撿柴砍柴的習慣,所以肯定會有不少廢棄的小屋子。
帶個小鎖去掛上,剛剛好,不會是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可薑海吟還是想去看看。
萬一呢。
萬一有死者的遺願,她會儘可能地,幫忙達成,不枉相識一場。
天邊隻剩小半個太陽掛在空中,預示著黑夜即將來臨。
薑海吟將收拾好的行李放在客廳,打算等辦完事回來拿上就走,然後背上一個小的雙肩包,獨自往山林裡走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裡來的膽量,可能是因為果果說自己去過。
連一個小朋友都能抵達的地方,她不認為會有多遠。
可到底是低估了,無論楊紅還是小果果,都不是普通孩子,而是從小在這山裡田間長大的。
她一個常年坐辦公室的,加上又有點路癡加夜盲症,一路磕磕絆絆,首到天色幾乎全黑的時候,才發現了傳說中的小木屋。
隱在一大片灌木叢後麵,要不是果果提過,真的很容易忽略。
薑海吟擦了擦額頭的薄
汗,將手電筒擰到最大,剛要走過去,後麵突然傳來一陣窸窣聲。
她猛地回頭,一道黑影迎麵撲來,接下來,她眼前一暗,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九點多,木落縣的天色依然陰沉沉地,像是剛剛乍亮的樣子。
村口出現了一輛拖拉機,拖拉機車主是名六十幾歲的老大爺,身板很是硬朗。
他叭叭地抽了口旱煙,指著前麵的小路,衝著車鬥裡的人大聲道:“到啦!”
鄒言單手一撐,躍下了車。
動作依然利落,可惜外在形象大打折扣,導致這一幕看上去沒有那麼瀟灑。
夾雜著細雨的凜風將頭發吹得更加淩亂,大衣早就換成了中長的黑色羽絨服,但依舊逃不過皺巴巴的命運,後麵下擺處還有半個腳印,也不知道在哪蹭上的。
他道了謝,拎起行李袋,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裡走去。
沒一會兒,本就灰蒙蒙的鞋麵,又沾上了點點泥濘。
“真是可憐,正好趕上了返鄉大軍,有錢都打不到車,看把好好的一個城裡娃子,給弄成啥慘樣子囉……”
老大爺嘖聲搖頭,一打方向盤,突突突地開遠了。
剛燒完的房子,再被雨水一澆,就跟廢墟差不多。
二十分鐘後,鄒言站在這片廢墟前方,臉色比那燒焦的牆壁還要黑。
“京市法援中心派來的律師,在哪?”
即使滿身狼狽,冷然的氣場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