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認藏得極深，所留下來的唯一痕跡，也就隻有三年前去往滿月學院那一件事情罷了。
卻不曾想，竟然真的有人，能夠通過這麼簡單一件小事，還原出事情的全貌。
這是一個怪物。
接肢王儲如是想到。
和他有相同想法的，還有站在李誠旁邊的莉莉絲。
她很清楚，這件事與以往不同。
李誠並不是依靠再來者或者他口中的“玩家身份”，提前就知道了真相。
他是真的，抽絲剝繭，用現有的情報，推測出了接肢王儲計劃的全貌。
“少年，你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
半響之後，接肢王儲緩緩開口了。
他沒有去威脅李誠。
他很清楚，麵前的少年不僅不是蠢貨，還是一個和自己一樣的聰明人。
當他敢站在你麵前，拆穿你計劃的時候，一定是做好了後手。
他若是再去威脅，那不僅沒有效果，還會顯得自己是個小醜。
要麼，就直接以雷霆之力對其絞殺，要麼，就徐徐圖之，看看有沒有合作的可能。
當然，這一切要看這個少年，是什麼態度。
“想得到什麼嘛……嗯，在那之前，我也有些事情想問殿下。”李誠笑了笑：“殿下，你搜集這麼多的實驗品，進行這麼多次接肢，到底是為了什麼？”
“就算你什麼都不做，僅憑自己那出眾的王血，一樣是一方豪強。”
“等到陛下老去，你自然會加冕為大陸的新王。”
“我想不通，你為什麼要做些。”
“嗬，我沒想到你竟然會問我這樣的問題。”接肢王儲蹲在傾倒了的椅子上，搖了搖頭：“少年，我冥冥中有一種感覺，我們兩個，應該是一類人。”
“哦？為什麼這麼說？”李誠挑挑眉毛。
“就憑你能夠推測出我全部的計劃。”接肢王儲笑了笑：“也罷，我就與你講一講吧。少年，你不覺得，這個世界生病了嗎？”
“生病，有趣的說法。”
“嗬嗬，少年，你知道嗎？我查閱了這個紀元大大小小無數次戰爭的卷宗，我驚奇的發現，深淵並不奢求天命大陸的任何東西。”
接肢王儲歎了口氣：“是的，無論是糧食、遺物、裝備還是魔法書，深淵魔族們都不需要，他們有比我們更強大的力量，更有效率的修煉手段，甚至還有更豐富的資源。”
“你不覺得，這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嗎？”
“戰爭，是談判桌的延續，是利益的延續，可深淵與天命大陸之間的戰爭，卻沒有為他們帶來任何的利益。”
“我們這個世界，對深淵而言，根本就沒有用處。”
李誠靜靜地聽著，這一次，他沒有想要按跳過鍵的想法了。
他意識到，這應該就是量子科技新加入的劇情了。
“在這種情況下，深淵魔族，卻一次又一次入侵著這個世界。”接肢王儲繼續說著：“他們就像是一群瘋子，毫無道理地做著瘋狂且沒有任何收益的事情。”
“我曾經以為，那是因為魔族和常世的種族不同，他們的思考方式與我們不同。”
“但在有限的幾次對魔族的捕捉和試驗之後，我得到了相反的答案。”
“魔族和常世的種族，沒有什麼太大的區彆，他們雖然不會死亡，隻會回歸深淵沉睡，但他們同樣也會煩躁，也會憤怒，也會屈辱，也會厭倦這沒有任何意義的戰爭。”
“他們和我們的思考方式上，並沒有太大的區彆。”
“既然如此，他們為什麼要打這樣漫長且沒有任何意義的戰爭呢？”
“因為深淵的偉大意誌。”李誠皺了皺眉頭，回答了這個問題。
“沒錯，就因為那個偉大意誌。”接肢王儲露出了戲謔地苦笑：“偉大意誌需要他們侵略，所以，他們便開始了戰鬥。”
“如果他們拒絕，他們就會喪失身上的超凡力量，喪失皈依深淵無限複活的權力。”
“這是何等無趣的答案啊，簡直就像是……被操縱的木偶。”
嗯，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你們確實是木偶。
畢竟你們是程序員搓出來的代碼。
李誠靜靜地聽著。
“但同時，我也深刻地認識到，我們和深淵魔族，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接肢王儲舉起手，看著自己的手掌：“少年，你發現沒有。”
“我們也是一樣的，如果拒絕神祇的要求，就會被剝奪身上的力量。”
“作為天命王庭的一員，我從生下來就必須遵守戒律教派的規則，若是我不這麼做，我連皇族的身份都會失去。”
“就如同深淵魔族被下達了，要不斷侵略的命令一樣。我們也被下達了，要死守天命大陸的命令。”
“我們不能以人類的身份接受深淵的統治，就算投降，也必須轉化為魔族，聽從深淵的調遣，不然立刻就會被收走力量與靈魂而死亡。”
“可若是成了魔族，那不還是一樣，要聽從偉大意誌的調遣嗎？”
“我們，簡直是和深淵魔族一模一樣的提線木偶。”
說到這裡，接肢王儲抬起頭，看向李誠：“我說了這麼多，你應該已經清楚我想說什麼了，對嗎？”
“嗯。”李誠無奈地點點頭：“這場深淵和天命大陸的戰爭，從來都不是凡人的戰爭，而是深淵意誌與天命諸神的戰爭。”
“他們想要戰鬥，所以，凡人就必須要戰鬥。”
“哪怕，我們兩方的凡人，根本就不想打。”
“沒錯，這就是答案，同樣的，問題也就來了。”接肢王儲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憑什麼？”
“嗯？”李誠抬起頭。
“憑什麼他們想打，我們就必須要打？憑什麼神靈讓我們犧牲，我們就得犧牲？”接肢王儲搖著頭：“我知道，你肯定想說，因為我們拿了神靈的力量，得到力量，就必須付出義務。”
“可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本來，不必擁有這些力量。”接肢王儲的語速越來越慢：“這神靈的饋贈，是強加在我們身上的詛咒。”
“若是所有人都沒有這力量，我們一樣可以活著，一樣會競爭，一樣會分三六九等。”
“隻是那時候，我們是為自己而戰，而非為神靈而戰了。”
“我們，也就擁有了真正的自由。”
李誠點點頭，接肢王儲的話，翻譯出通俗易懂的人話，就是——
神靈的力量相當於補習班，天命大陸上的凡人就像是老師前的學生。
表麵上看，補習班讓所有的學生成績都變好了。
但實際上，所有人都上了補習班，也就相當於所有人都沒上。
補習班改變的是成績，而非排名。
第一名原本100分，現在變成了150分。
第二名原本99分，現在149分。
看似成績變高了，但排名沒變，第一還是第一，第一千還是第一千，原本能上北清的還是上北清，原本當牛馬的，還是當牛馬。
若隻是這樣也就罷了，最多就是加重內卷。
但問題是，這個補習班的老師，還要求所有上他課的學生，都必須聽他的話，和另外一個老師的學生考生、比賽，不然的話，就直接剝奪你的生命。
於是，接肢王儲作為補習班老師的課代表，決定不乾了。
他覺得老子與其當牛馬，給你補習班的老師賣命。
還不如把你們這些老師全都撅了，自己給自己賣命。
所以，他想做的事情很簡單——
“我要為天命大陸找一條路，一條不需要神靈，也能夠使用超凡力量的道路。”接肢王儲看著李誠，一字一頓地說道：“為此，我願意付出一切犧牲，願意付出一切代價。”
“這樣嘛……”李誠點點頭，舉起了左手，露出上麵的徽記，表情有些羞澀：“抱歉打擾了你的激情演講……
“但……那個……”
“我其實是深淵的人。”
接肢王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