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簡娜有退縮,有畏懼,有害怕,有憤怒,有怨恨,有很多的話想講出來,仿佛是為了說服自己,但千言和萬語翻湧到嘴邊後,卻隻剩下一句:
“但,我願意。”
那所有的情緒最終也凝成了一個笑容。
阿蒙不知為何也不知在對誰搖起了腦袋,低頭看向手中的白紙道:
“選擇成為‘不老魔女’的切莉婭.貝洛將得到阿蒙的幫助,而阿蒙趁魔女教派高層全體出動的機會,偷到了一件對應‘不老魔女’的‘1’級封印物,因此遲到了一會兒。
“至於相應的輔助材料,‘空想家’早已空想出來。”
說話間,白紙飄落往下,阿蒙的手中多了一瓶不知什麼時候調配好的魔藥。
那魔藥將容器也染成了灰白的顏色,清晰映照出了四周的鏡中世界。
它飛向簡娜,落入了簡娜的掌中。
看到這瓶魔藥,簡娜腦海內霍然閃過了很多畫麵,那有年少時在媽媽哼唱下的入睡,有剛進入老鴿籠劇場學習表演的興奮,有和媽媽、哥哥相依為命艱難苦熬的辛酸,有初次見到芙蘭卡時的驚豔和得到幫助的感激,有遇到盧米安後經曆的那一件件事情,有媽媽從六樓跳下摔死在自己麵前的巨大衝擊和幻滅……
這無數的碎片飛快沉澱,最終定格成了兩幕場景:
一幕是她在磨坊舞廳唱完一首歌後,迎著口哨聲和喊叫聲,像個高傲的公主那樣走到盧米安的麵前,笑著發出了邀請:
“英俊的獅子,來跳支舞吧!”
另一幕是她將長柄銀叉插進於格.阿圖瓦眼窩、貫入他大腦時,那位議員臉上凝固的驚訝、茫然和恐懼,是周圍因此而亮起的光芒。
簡娜抬高了那瓶魔藥,用拿長柄銀叉的方式。
這一次,“長柄銀叉”刺向的將是她自己的臉孔。
簡娜霍然想到了什麼,側過腦袋望向安東尼和路德維希。
後者仿佛想來阻止她,卻被前者拉住了。
簡娜張了張嘴巴,想通過他們給芙蘭卡留下一兩句話。
可她實在想不到應該說什麼,不管是真誠的表達,還是善意的欺騙,最終都隻會化作永遠都無法彌補的遺憾,永遠都好不起來的傷口。
她自嘲一笑,吐了口氣道:
“告訴芙蘭卡,好好活下去,帶著我這一份。
“我的精神會永遠和她在一起。”
“好。”安東尼嗓音平和地回應道。
他按住路德維希肩膀的手掌莫名凸顯出了青色的血管。
簡娜想了想又道:
“如果末日能夠過去,希望你好好享受生活。
“路德維希,人類總是充滿痛苦,但我還是喜歡當一個人。”
簡娜收回了視線,將那瓶魔藥刺向了自己,手很穩,沒有抖,就像當初用長柄銀叉乾掉於格.阿圖瓦一樣,隻是出擊的速度沒那麼快。
泥土和石頭混雜的味道回蕩在了她的口腔。
她的感官相繼麻痹,她的身體飛快石化。
她感覺自己的靈漂浮到了半空,看見了鏡中的自己。
她看見鏡中的自己一臉恬靜,帶著微笑,似乎正等著迎接自己。
雖然沒有舉行儀式,沒有事前達成和解,但簡娜忽然明悟,鏡中的自己也是願意犧牲自我去救盧米安的。
“她果然比我更極端……
“她應該比我更早做出決定……”
簡娜又笑了起來,低聲自語了兩句。
突然間,她不再忐忑,不再惶恐,不再害怕,因為這條通往死亡的路上,她不再是自己一個人獨行。
她有了一個同伴,彼此鼓勵互相打氣的同伴。
本能飄向鏡中自我的過程中,簡娜突然看見“自己”的臉龐扭曲了起來,時而正常,時而痛苦,就像在變成一個陌生人。
這種變化似乎受到了某種束縛,或是被層層鎖鏈捆綁了起來,必須付出極大的努力、克服很多的困難才有可能完成。
“快來吧……”簡娜第一次為想要殺死自己的敵人打氣。
…………
一片灰白、如同石窟的鏡後區域內。
“黑之魔女”克拉麗絲假裝力有未逮,慢了一步,隻能“眼睜睜”看著芙蘭卡逃入某條不再石化的虛幻隧道內。
呼……她悄悄吐了口氣。
就在這時,靈性突然預警,她猛地轉過身去,望向灰白石頭堆成的祭壇。
芙蘭卡詭異地出現在了那附近,她戴著的那張機械半臉麵具的護眼處,一道清濛濛的光芒射了出來,命中了祭壇。
剛才逃走的隻是芙蘭卡的鏡中之我!
而跟隨離去的“鏡中之我”是“鏡像投影”!
“黑之魔女”的眸光一下凝固,可已來不及阻止。
祭壇四周驟然出現了無形的屏障,這是儀式本身提供的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