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轉眼眸,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笑盈盈望向顧夢,問:“怎麼樣,是不是好多了?”
顧夢咬唇,略帶兩分遲疑:“是好多了。你……為什麼這樣幫我?”
洛洛笑:“你救了李照夜啊,我都不知道怎樣感謝你才好。”
她一邊說,一邊從乾坤袋往外掏東西,一鼓腦往顧夢手裡塞。
“這個,紅蓮海東珠,夜裡可以照明,冬天能暖整個屋子。”
“這個,天蠶寶甲,水火不侵,刀劍無傷。”
“這個,帶紫氣的天階靈玉,換什麼都可以,李照夜想偷它很久了。”
“還有這個……”
“……沒了。”
洛洛慚愧:“我們劍修,窮。”
顧夢捧著這堆越來越墜手的寶貝,神色愈發怔忡。
她知道修仙的人心機深沉,絕無可能像表麵看起來這樣單純,可是……這個洛仙子給得實在太多。
愣神時,又聽到洛洛說:“這是我和李照夜的全部家底了。”
顧夢恍然,微微勾起唇角,自嘲一笑。
她就說呢,哪有這麼好心,不過就是換了個方式告訴自己他們的感情有多麼好,勸自己不要癡心妄想罷了。
她都懂。紅臉白臉都唱,軟硬兼施,打發她滾蛋。
她也沒想過要賴著!
“洛仙子不必如此。”顧夢忍淚開口,“我既然知道了真相,自然不會糾纏不清!我,我明日便下山離開。”
李照夜蹙眉望向她。
“李大哥。”顧夢笑容破碎,“你什麼都不必說了,清虛仙長將你撫養長大,教你一身好本領,深恩似海,不可不報。還有洛仙子,她這麼好……你隻是忘了。仙長雖說可以留我做外門弟子,可我自己幾斤幾兩又豈能沒數?不如當斷則斷。”
清虛真君微微頷首笑。
“不錯,你明白就好。”裝得仙風道骨的化神大修士淡聲道,“我可不是偏心護著自己的小徒弟,隻是世間許多事情,無謂強求。”
顧夢垂首:“是。”
李照夜忽地輕嗤一聲:“你們自顧自說話,可曾問過我的意思。”
“李大哥!”顧夢強顏歡笑,“你前程無量,與我終究不是一路人。仙長說得沒有錯,仙凡殊途,你走你的修仙路,我也會過好我的人間煙火。不說了,後會無期。”
她並不拖泥帶水,轉過身,端直了脊背,一步一步走向殿外。
天色已晚,清虛真君替她安排了客廂。兩個草木傀人行前引路,顧夢客客氣氣朝它們施了一禮,隨它們踏上山路,一次也沒回頭。
她走得乾脆,倒是讓人分外唏噓。
李照夜一動不動望著殿外,直到顧夢身影消失。
他冷冰冰笑了下,偏頭看洛洛:“趕她走沒用,我不會跟你成……”
清虛真君牙疼不已,輕嘶一聲,揮手給李照夜下了個禁言術。
免得他狗嘴不吐象牙。
洛洛想說話,也被師父用話給堵了:“你也閉嘴!沒一個省心!還不滾去療毒!”
哪家活菩薩能把彆人身上的毒息往自己金丹裡麵引的?
“其他的事,回頭再說!滾!”
*
洛洛老實回到自己的流光閣。
清虛真君名下隻有她和李照夜兩個徒弟,一人一個小樓閣,座落在一對小雙峰,相望相守。
她坐在樓外的木階上,托著腮,靜靜等了一會兒,沒見李照夜過來討劍。
天色漸暗,體內毒息開始發作了。
洛洛長笑一聲,反手出劍,掠到閣前空曠處,伴著徐徐升起的明月舞起劍來。
流風回雪,照影驚鴻。
*
遙遙相對的另一座小峰頭。
清虛真君示意李照夜看對麵。
月影下,洛洛輾轉起躍,手中長劍如秋水,似流光。
李照夜麵無表情。
清虛真君道:“你不知道吧,當年她全村被妖魔殘害,她的父母死在她麵前,是你救了她。”
李照夜眉尾微動。
清虛真君歎氣:“那會兒,你自己也還是個孩子。救完人,不管不顧就跑去追殺其他妖魔。當時她才七歲。”
“那麼小一個娃兒,身邊大人全死光了,自己身上還中了毒息……”
清虛真君搖頭歎息,賣了個長長的關子。
直到李照夜眼神明晃晃不耐煩了,清虛真君這才緩緩續道:“等到你想起這事,告訴為師,已是數日之後。你我師徒二人著急忙慌趕到那兒,正是這麼一個明月夜呀!”
“這小姑娘,她沒死。小小一個身影獨自在河邊,撿了根樹枝,照著你在她麵前殺妖魔的樣子,一直這麼練,痛了就練……一夜一夜練,竟叫她練會了太儀劍第一式。”
李照夜挑眉。
“正是這一式劍訣,幫助她扛過毒息,也破例成為了為師的關門弟子。”
清虛真君轉頭,望進李照夜眼底,“她是真知道身中毒息有多痛。她此刻也是那麼痛。”
“很痛,一般人,受不住。”
清虛笑了下,目光悠悠投向遠處客殿。
那兒,故作堅強的顧夢抱著膝蓋靠坐在瓊花樹下,痛哭失聲,肝腸寸斷。
“眾生皆苦哪。”
李照夜,你能安慰誰,你該安慰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