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大笑一聲,飛身躍起,揮劍再斬。她渾身都在顫,隻有手中的劍依舊穩穩當當。
“錚——嘭!”
“轟——嘭!”
“嘭!嘭!嘭!”
第十七次摔倒的聲音重得令李照夜眼角一抖。
“毫無意義。”他寒聲道,“我並不心疼,也沒有激起任何回憶。你我已是陌路,無謂強求。”
他垂眸看著她。
她像破布口袋一樣癱在地上,一身靈力徹底耗空,身軀不自覺地痙攣,視線已然渙散。
即便到了這個地步,她仍然捏著劍柄沒放。
“看啊,”她喃喃自語,“太儀劍,不過如此,一般一般。”
李照夜薄唇微抿。
她的臉色蒼白如紙,唇色淡極,染上血跡的容顏有種刺骨的淒美。
失去了攻擊能力之後,她像一朵花,在泥地裡無害地盛放。
脆弱而美好。
他蹲下.身看自己曾經的未婚妻,聲線不禁稍微溫和了一些:“你在跟誰說話?”
洛洛慢吞吞轉動無神的眼睛,許久才落到他身上,她的視線沒有焦點,看著他,卻又沒看著他。
茫然的眸中浮起了星星點點笑意。
她笑:“長天。”
風靜了一瞬。
李照夜啞然失笑:“我那把,碎掉的劍。”
太儀劍在他掌心一震,散出強大而恐怖的劍息,仿佛也在嗤嗤地笑。
長天算什麼東西,它與它,天淵之彆。
它並不是看不起長天一個,而是這天下所有的劍,在它麵前都是廢材。
她這是在替一把破劍打抱不平?
李照夜收了太儀劍,起身,眉眼泛起懶意:“現在可以告訴我顧夢在哪裡了?不說也沒事,我可以自己找。”
洛洛動了下眼珠,輕聲道:“閣樓。”
“行。”李照夜道,“找到她之後,我會送你去問心殿休養。”
洛洛抿唇嗯一聲。
他提步越過她身旁。
雖然春色已濃,但她這麼躺在冰涼的地上,看起來還是有點可憐。
他的手指在外袍上放了放,終究還是沒解下來給她。
就在他垂下手,笑歎著離開的那一瞬間——
一抹近乎無聲、角度極其刁鑽、殺意收斂得乾乾淨淨的劍氣,悄然纏上了他。
“怎麼……可能……”
身軀僵硬之際,一枚冰冷的劍尖斜著刺進了他的身體。
劇痛來襲!
他疾步退開,掩住腰側陡然回頭!
隻見泥一般癱軟在地的洛洛竟抬起了一隻手,手中穩穩當當握著劍。
他的血染紅了秋水劍尖,正在蜿蜒向劍身流淌。
李照夜瞳仁縮緊。
主人遇襲,太儀劍煞氣衝天,在劍鞘中嗡嗡鳴震。
洛洛這下是真是沒力氣了。
她的手臂噗通一下摔在身側,長劍脫手,鐺啷落在一旁。
她笑:“我贏。”
*
“住——住手——給我住手!”
清虛真君太陽穴一陣刺痛。
麵對這兩個相愛相殺的徒弟,老父親心累得想死,恨不得甩手躺到洛洛的旁邊,撂挑子不乾了。
躺是不可能躺的。
清虛真君拖著疲憊如老牛的身軀,一手一個,把這對傷病號拎回了問心殿。
東側殿關一個,西側殿關一個。
家醜不可外揚,老父親苦哈哈坐到正殿門檻上,盯著草木傀人熬藥湯。
“苦、苦、苦錢子,還有黃連,給我放!死勁兒往裡頭放!再放!放啊!都給我往裡塞!藥不死這兩個討債鬼!”
第一道藥汁黑濃如膏。
清虛真君猶豫片刻,選擇把它端給傷勢更嚴重一些的大徒弟。
“你說說你,你說說你,居然能被洛洛捅了腰子!”清虛真君指指點點,“一身本事都喂狗了?說出去不得把人活活笑死!”
李照夜臉色難看。
他剛入元嬰尚未穩固,又是傷,又是刺激,差點兒沒原地跌了個大境界。
“小小年紀,如此陰損!”李照夜咬著牙,接過清虛真君手裡的藥湯一口悶下,“……噗咳咳咳!”
想吐出來,被清虛真君一道靈力封口。
李照夜:“……”
一刻鐘之後,總算幽幽回過神來。
他轉頭看了看封死的門窗,嗤一笑:“她乾出這事,你還要偏心護著,替她瞞下?”
清虛真君望天,擠出三道抬頭紋。
“嗐,這才多大點事兒!”老父親歎氣,“你是不記得,自己從前都怎麼護犢子!”
*
東側殿。
洛洛爬不起來,硬生生被師父灌進了一大碗藥湯。
“苦咳咳……苦!”
“苦就對了,給我好好長記性!”清虛真君心很累,“誰家好人捅自己師兄的腰子?誰教你的,啊?為師能這麼教?”
洛洛苦得五官皺成一團:“不是師父,你這藥怎麼回事?”
清虛真君豎起兩根手指頭:“這是第二道了,你大師兄喝的第一道。你有多苦,他隻更苦——怎麼樣,氣是不是順多了?”
洛洛:“……師父你真會安慰人。”
清虛真君輕哼。
“師父。”洛洛道,“你看我今日,以弱勝強。”
清虛真君一口老氣差點兒沒喘過來:“你還嘚瑟上了?”
洛洛認真道:“不是嘚瑟,是謀略。我先是大開大闔地砍他,讓他習慣我的攻勢,然後故意在每一劍裡帶上怒意和殺意,他漸漸被我帶偏,以為我隻是單純在泄憤。待他徹底輕敵,以為我再無反擊之力時,我換了個全然不同的手法,出其不意捅了他。”
清虛真君:“……”
原來他徒弟不是缺心眼,而是心眼都沒用在正事……不對,打架才是正事。
“你呀……”
“師父。”洛洛睜大一雙無辜的眼睛,“打不過就偷襲,李照夜教我的。”
清虛真君哈一聲,眼角微抽:“可以可以,教會徒弟,打死師父。”
洛洛雙眼明亮:“師父,你以為我每次趴地上,李照夜為什麼都要拿劍指我鼻子?他防我偷襲呢!”
清虛真君好一陣無語:“看來這小子如今真是把腦子給丟了。”
“師父!”洛洛又叫他。
清虛一個哆嗦:“說,你說。”
洛洛輕輕晃了晃左手。
腕間心緣魂印上,不知何時抹上了另一道血痕,眼下已經乾涸。
“這是他的魂血,腰子裡捅出來的。”洛洛的眼睛亮得驚人,“我對他的魂血一點感覺都沒有。”
“他不是李照夜,師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