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頭皮發麻、渾身冒雞皮疙瘩時,忽地,那隻魚停了下來,極慢、極慢地轉過頭。
一隻冰冷充血無機質的魚眼,緩緩在趙煜身上落定。
趙煜:“嘶——啾!”
被它盯上的一瞬,當真是寒氣直衝天靈蓋!
顧夢駭得嗓音淒厲:“師兄它在看你!”
“不。”趙煜一下一下倒氣,“它沒看我,隻是在看我的道袍。吾乃堂堂太玄宗弟子,它怕了。”
顧夢:“師、師兄,它,它朝你過來了!”
“不。”趙煜淡定,“它肯定是看剛才那婦人,那婦人自己說了,她全家和這魚有仇。”
顧夢:“……”
她能感覺到,一隻獨眼正直勾勾盯著趙煜,哪怕她藏在他身後,也能感覺到那股無比恐怖的注視。
越來越近了。
它衝著趙煜而來,動作看似緩慢,實則晃眼就到了麵前。
它用斷裂的骨刺勾住了趙煜的衣袍,發出極其刺耳、像是金屬刮擦頭蓋骨的聲音。
“啊啊啊——快,快打它啊!”顧夢尖叫,“師兄,你快打死它!”
趙煜如夢初醒。
低下頭,對上一隻魚眼,頭暈目眩。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掄起藥杵搗下去的。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終於,世界安靜了。
趙煜渾身發寒,發叢裡爬滿了冷汗,不敢低頭去看地麵的汙漬,拉上顧夢,禦杵飛離了五福鎮。
一路靜寂如墳。
直到望見太玄宗的浩然輪廓,趙煜總算是緩過了一口氣。
他努力挽回尊嚴,直著嗓子向顧夢解釋:“師兄我當然不是怕一條魚。就是、就是不知怎麼地,看著它那個氣勢,叫我想起了大師兄,一時間有點心有餘悸……嘿!嘿!”
偷瞄一眼,見顧夢不信,趙煜絞儘腦汁,“你看它行走的方向,朝著咱們太玄宗,沒錯吧?嘿,我能怕一條魚?”
顧夢:“……”
顧夢眸光一轉,忽地尖聲驚叫:“你,你身上!它在你身上!”
趙煜頭皮麻炸,順著她視線一看,果真看見兩排魚牙咬在自己肩膀上。
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之後,二人一藥杵直通通栽了下去,撞碎了太玄宗山門半麵匾額。
“砰!”
*
“砰。”
篝火堆裡爆出火星,石壁上兩道身影晃動。
“你真是。”
李照夜漆黑的眸子裡亮著兩點火光,他微偏頭,視線落向洛洛握在手中的劍,“總拿劍對著人,不覺得很沒禮貌?”
洛洛略微思忖了一下,鬆開手指,把劍放在身旁。
隔著火堆,他衝她笑。
“早這樣多好。”
李照夜笑起來總是很囂張,好看到咄咄逼人。不像此刻,笑意不達眼底,在火光裡冰涼。
他微笑著,傾身,突然向她靠近!
“一直盯著我就有用嗎?”他問。
洛洛警覺皺眉,手指一動想要撈劍,忽然無力地軟下。
她嗓音微啞:“你……什麼時候下的毒?”
他瞥一眼火堆裡蒸騰的熱氣,彎起眼睛笑:“也不想想陰府裡哪來的樹——我備在身上的。你靈力耗儘,抵禦不了這卸甲之毒,沒力氣拿劍了麼,那就對了。”
洛洛怒:“你修為比我高,用得著這麼陰險?”
他低下頭,悶悶地笑:“那要多謝你給我上過一課。我不會再大意了。”
說話間,他逼到她麵前。
左袖揮開落在她身側的秋水劍,踩住,右手一抬,堅硬帶繭的手指猛然扼住她的頸。
洛洛蒼白的麵容瞬間漲紅,唇一顫,咽下一聲痛呼。
他手中發力,將她摁上石壁。
“砰。”
她唇畔溢出悶哼。
太儀劍陰惻惻自他肩側浮出,寒凜的劍尖對準她的眼睛。
“你,到底是誰?”她艱難發出氣音。
他的黑眸裡映出她的臉。
命脈被捏在他的掌心,她的眼睫與嘴唇痛苦地輕顫,美得像一朵即將凋零的花。
他笑:“我當然是李照夜。”
她用儘全力盯他眼底,嗓音破碎嘶啞:“都要殺我了,你還不敢說?你是不敢,還是不夠自信,擔心殺不了我?”
他笑:“我沒有表演欲,也不吃激將法。”
洛洛用力探出手指,怎麼也夠不著被他踩在腳下的本命劍。
她並了幾次劍指,它隻在地上無力地輕鳴。
他對它早有防備。
洛洛眸中流露出絕望,她的聲音帶上一絲哀求:“李照夜在哪,你告訴我,好不好。”
他果真是利落不廢話的,五指一緊,將她的身軀往上一提,反手握住太儀劍劍身,發力揮刺了下來!
“錚!”
劍風割破空氣,先一步落入她的眼睛。眸中刺痛,洛洛用力睜著眼,一眨不眨。
驟縮的眸孔裡,太儀劍尖急遽放大!
此時此刻,他已勝券在握。
她的乾坤袋裡空無一物,她被他拿住命門,掐得眼冒金星,下一瞬間,太儀劍就要刺穿她的右眼。
她的劍被他踩在腳下。
她喪失了一切反擊之力!
他的眼底浮起一絲麵對死者的輕懶笑意,輕聲說道:“下去之後,自己找啊。”
承認了!
他不是李照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