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光將亮,東方大日已升起一半,天空正是半邊亮半邊黑。
而西邊黑沉沉的大漠裡,似乎有一道更黑的風暴,正迅速向這邊刮來。
謝淵凝目看去,似乎隻看到黑色的沙塵暴迎麵而來。
然而作為沙塵暴來說,那也太快了,幾乎眨眼就要到了近前。
忽然,一股陰惻惻的聲音響徹天地:
“盧佩,何時竟到我西漠裡做客,也不和老夫打一聲招呼?”
盧佩麵色罕見的露出凝重,沉聲道:
“黑風老魔……”
“你這小輩怎麼說話的?竟然如此沒有禮貌。”
那聲音陰笑道:
“看來要請你到我的黑風裡坐一坐了。”
黑色的沙塵暴轉瞬間刮到近前,沿途有不少奔逃不及的馬匪被卷入其中,發出短促的慘嚎後,就寂靜無聲,隻剩狂風呼嘯。
風暴漸歇,露出裡麵一個穿著黑色長袍、頭發如同灰色雜草一般的老者。他鷹鉤鼻、三角眼,嘴角天然下耷,看起來十分陰狠。…。。
謝淵心中一凜,感覺來人的氣勢分毫不輸盧佩,甚至還隱有過之。
黑風老人,憑他輩分,稱呼竹劍峰首座盧佩為小輩沒有一點問題。
他成就
宗師近百載,實和雲山劍宗上一代宗主是同代高手。
在西漠縱橫來去,活躍百年,他隻有平西王西征時不敢招惹、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後等大離大軍撤回,又重新複出。
論實力,黑風老人是西漠最強的幾名邪道宗師,盛名百年,並無虛數。
盧佩看了兩眼黑風老人,又看了眼盧老三,淡淡道:
“這是你請的幫手?”
盧老三抿著嘴,並沒有回答。
盧佩見了他這幅樣子,若有所思。
黑風老人桀桀怪笑道:
“小三子哪會請我來?這邊的動靜,恐怕是瞞我都來不及。
“沒想到啊沒想到,你小小盧老三,還能憋這麼大一個屁!竟然藏了一個上古遺跡!”
他駕風而來,自然看清了凹坑裡的景象。
盧老三咬著牙,拱手道:
“黑風前輩,晚輩也是機緣巧合……”
“少扯那些虛的。我先把這使劍的煉了,再來跟你掰扯。”
黑風老人滿臉不耐,一揮手,直接刮起一道黑色旋風,擊向盧佩。
盧佩冷哼一聲:
“儘管試試!”
他手一揮,五把竹劍齊齊閃爍,直接斬破罡風,刺向黑風老人。
兩大宗師瞬間激鬥起來,黑風狂號,飛劍閃耀,空中一片混亂,劍聲風聲大作,讓人覺察不真切。
聽著裡麵間或傳來的桀桀怪笑,盧老三麵色陣紅陣白。
雖然黑風老人接下了盧佩,他心底卻是一萬個不願意黑風老人來助拳。
盧佩他還有可能趕走,至少不會在這久留,而黑風老人一來,這裡就不再是他的了。
都怪那該死的謝淵,弄出這麼大的動靜,也不知現在躲哪去了。
要是找到他,老子定要將他碎屍萬段……
他咬著牙,狠狠想道。
眼睛掃過前麵幾個麵色發白的劍宗弟子,他冷哼一聲,揮了揮手。
“天勇,抓住他們。”
然後盧老三自己一跺腳,直接衝上天空戰團。
他倒是想坐收漁翁之利,不過黑風老人不會讓的。
先上去打退盧佩再說,而且進了戰團,如果有機會……
盧老三自然是想不到,他“朝思暮想”的謝淵,就被他陰差陽錯的堵在麵前,甚至和他對視,對麵不識,卻又放開。
不然的話,無論如何他這時都不會上去打架。
天上宗師對陣,地上馬匪見了盧老三手勢,慢慢又圍了上來。
謝淵和幾名同門對視一眼,知道盧佩此時麵對兩人包夾,自顧不暇,恐怕幫不得他們,不由大喝一聲:
“跑!”
幾人轉身就跑,不過馬匪群已經逼到近前,不乏二變高手,以及虎視眈眈的盧小三——真名盧天勇,小三純是謝淵不知其名,起的諢名。…。。
盧天勇冷哼一聲,腳猛跺一下,炸起一團沙塵,迅速追近幾人。
正在此時,天上突然飛下一柄竹劍,如同一道綠線,將追得最快的幾名馬匪直接腰斬!
盧天勇亡魂大冒,緊急止步,將將停住,距離竹劍劍鋒隻有一線之隔。
天上傳來怒喝:
“盧佩,你還有心情管下麵?管好你自己吧!”
黑風老人亦冷笑道:
“五劍對我二人還少一劍,作死之極!”
他輩分雖高,功力也深,卻毫無什麼一對一的念頭。不講武德,正是他縱橫百年的秘訣。
竹劍在地上還沒回手,四柄飛劍被二名敵人壓製節節敗退,盧佩麵無表情,手往前平靜的一聲。
嗆啷一聲,背後再出一劍,和地上迅速回歸的長劍一起,六把飛劍舞出漫天劍光,黑風和刀影也壓製不住。
地上五人快速奔逃,已經見到了沙丘邊緣。
黃子峰聽到動靜,咬牙道:
“六柄飛劍已是師尊全力出手,這個狀態,他恐怕也堅持不了太久,更沒空再管我們。”
謝淵點點頭:
“萬事憑自己,我們先下去,避開後麵——”
他話沒說完,忽然怔住。
幾人接近沙丘邊緣,此時的沙丘經過地動,不再起伏陡峭、如同峭壁,而是圓潤的下陷,整個盆地變成了一個均勻的漏鬥。
而漏洞中心最低處,城市廢墟已經不見,隻依稀能見那廟宇的殘痕斷石。
在廟宇應是大門的位置,此時正是漏鬥盆地的正中心。那裡地上一個大洞,整個盆地的沙子都在簌簌落下,如同一個真的漏鬥,亦或說是沙漏。
但讓謝淵怔住的不是這樣的景色,而是大洞之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高聳的浮屠寶塔虛影!
寶塔高七層,塔身鑲嵌琉璃、黃金、七色寶石,美輪美奐,大放光芒。
然而這寶塔隻是虛影,謝淵看向地上的沙口,莫名覺得,入口應在那裡,真正的寶塔似乎在地下倒垂,而地上的這個虛影,隻是它對稱的倒影。
就真沙漏一般?
謝淵失神一瞬,然而回頭一看,大隊馬匪正湧了過來。
他和林真等人對視一眼,見四人都有些麵色發白,猶豫不決。
<b
r>????畢竟盆地裡眼下是這幅模樣,中間更是不止歇的流沙陷坑,眾人都有些不知該不該跳進去。
“走!留在這裡被這些馬匪逮住,十死無生;咱們進去看看,大不了衝進那遺跡,還有一線生機!”
當此危局,謝淵極為果決,直接奮力一躍,跳入漏鬥盆地之中,沿著沙丘滑下!
四人對視一眼,皆是咬牙,齊齊跳下。
等五人跳入,那寶塔虛影忽然抖動,光芒閃亮,照耀四方。
盆地再次晃動起來,如同之前的餘震。
地動一起,這漏鬥盆地的邊緣再度大幅凹陷,而中間的洞口更是猛地加速,落入沙塵;…。。
於是不止他們,離得近的馬匪皆被流沙裹挾,猛然朝下滑落,發出道道驚呼。
盧天勇等馬匪一驚,連忙後退,不敢追近。
謝淵被裹在沙裡晃得七暈八素,想要掙紮起來,穩住身形,或者逆流而上;
然而流沙吸力異常的強,他被衝著下去,竟然回返不得!
眼看著那個不知通向何處的大坑越來越近,看起來越來越大,如同無底的深淵,即將將幾人吞噬。
“遺跡入口麼?”
謝淵見躲避不及,金鐘罩護住全身,臉露堅毅。
忽然,他感覺身下一空,伴著大股流沙,掉入了無底深坑之中。
……
天上三名宗師見盆地中異變又起,稍稍收手,分出精神去。
琉璃寶塔彩光大放,甚至壓過了晨間的太陽。
地龍翻身,煙塵四起,裹挾千萬噸流沙落入中間的深坑,然而那深坑如同通到地心深淵,永遠也沒有填滿的勢頭。
片刻過後,地動漸漸停止,浮屠塔光芒稍歇,太陽重現天際。
黑風老人怪笑道:
“桀桀桀,這大坑,比我的黑風還能吃呐!盧佩,你那幾個門人全都進去了,你說出不出得來啊?桀桀桀桀!”
盧佩一臉沉凝,冷冷道:
“我劍宗弟子福緣深厚,吉人自有天相。”
“天相?我看他們是遭了天災,看來也不是什麼吉人。”
黑風老人詭笑道:
“那大坑明顯是遺跡入口,隻是遺跡現在還未開啟,介於虛實之間。你那幾個弟子進了這入口,恐怕就算留了一命,也隻能永遠就在遺跡和現實的夾縫中,哭著叫師傅了!說不定等我們進去,還能看到你那幾個弟子的胳膊腿兒、頭和身子,各有一半,剩不囫圇!”
盧佩麵色一沉,不再說話,六把飛劍全力出擊。
“桀桀桀,是不是刺激到你了!沒事——”
黑風老人張狂大笑道:
“老夫這就送你去陪你的乖徒兒!”
他身後刮起遮天的風暴,雙掌一推,掌間吹出無比淒厲的黑色旋風,形成一條黑龍,噬向盧佩!
盧老三見狀,斬馬刀高高舉起,悍然斬下,同樣揮出一道斬破狂沙的凶猛刀光,從背後斬向盧佩。
盧佩被前後夾擊,頓時陷入巨大的危機!
他神色深沉,深吸一口氣,然後腳在虛空一跺。
嗆啷一聲,天上如同劃過一道碧綠的閃電,盧佩背後的最後一把飛劍,猛然出鞘!
七把飛劍在空中繞著他如電飛舞,如同北鬥七星,霎時間竟然組成了一個劍陣!
黑風老人和盧老三見狀,都是麵色微變。
劍陣結好,陡然發出閃亮天際的劍光,一擊向前,將黑龍斬碎,穿透黑風老人的護體黑風;另一擊斬後,破開盧老三刀光,重重斬在他斬馬刀上。
兩名西漠宗師同時悶哼一聲,已然受創!
一斬擊傷二人,盧佩身周劍陣環繞,袖袍迎風鼓蕩,一時如同真正的天上劍仙下凡,看得地上的馬匪們色變。…。。
黑風老人捂著胸口,指縫間滲出血跡。
他定定盯著盧佩,冷笑道:
“七柄飛劍,還結劍陣,花裡胡哨!這一擊,你還能用出來第二次麼?”
他話這樣說,但是身周黑風吹拂,運功環繞了一層又一層,顯然防備有加。
盧佩見狀,淡淡一笑,劍陣忽然撤了。
唰唰唰,飛劍一一回鞘,他隻留了一把,拿在手上。
黑風老人和盧老三見狀,先是一愣,然後露出喜色:
“看吧,果然堅持不住了!這下麵對我二人,你待怎麼辦?”
二人雖然受傷,並不沉重;
而盧佩顯然消耗巨大,能剩幾分戰力,還是問題!
“確實用不出七劍飛天了。”
盧佩淡淡道:
“但我還可以把劍拿在手上。”
黑風老人臉色微變,然後便見到一道比飛劍犀利了不知多少的劍光,迅速襲到眼前!
天空中響起震耳欲聾的碰撞聲,如同九天雷鳴不斷。
三大宗師白熱化的戰在一起,盧佩手持竹劍,以一敵二,竟然不落下風。道道綠色劍影,籠罩了半邊天空,和黑風與刀光勢均力敵!
地下的馬匪們早已遠遠避開,遙看空中難以想象的戰鬥,刀光劍影齊飛,黑風綠芒交映,瞠目結舌,如同看著神仙。
直到半晌過後,綠色劍影終於略有收斂,盧佩和盧老三
、黑風老人二人在空中相對而立,忍不住喘了兩口氣。
激烈的交鋒中,三人各有傷損,盧佩既被黑風擊中內腑,背後也挨了盧老三一刀破開防禦,狀態大損。但最大的問題,還是他的消耗太大,已經難以支撐。
黑風老人和盧老三狀態也不好,但他們終究是兩個人。
黑風老人吸了口氣,嘿然怪笑道:
“沒想到你這小輩這麼難纏。”
“你功力雖高,雜亂不堪不說,修為長在你這沒膽老怪身上,隻是浪費。”
盧佩淡淡點評。
黑風老人麵上顯出陰狠之色,一閃而逝:
“遺言這麼多?你接著說,你說的越多,我把你關在黑風煉得越久,讓你永遠不得超生!”
“嗬嗬,你難道以為你已經贏了?”
盧佩淡淡笑道。
黑風老人和盧老三下意識的眉頭一皺,盧老三忍不住道:
“你還有什麼手段?我看你劍都揮不動了,束手就擒,免得還受折磨!”
這盧佩明顯已經山窮水儘,還有什麼底牌不成?
盧佩不答,隻是緩緩提起了劍。
這動作瞬間讓對麵兩人眼神一凝。
難道他要以身祭劍,用拚死一擊了?
黑風老人和盧老三都是提起警惕,下意識讓開了一點。
盧佩提起劍,逐漸豎起指天,湊到麵前。
兩名西漠宗師見了這架勢,都是麵色大變,同時左右閃開,心裡默念:
“和他同歸於儘,彆和我!”
兩人各運手段,層疊防護,隻等這最後一劍,如同死神降臨,不知誰是幸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