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著地圖,一路上拒絕了許多帶路的住店的邀請,一行人終於走到城西一位於巷陌裡的雲山劍宗彆院。
彆院不大,地段也不算頂好,但也算要道附近。在寸土寸金的金陵府,有這麼一座清幽雅致的宅院,符合雲山劍宗當前的地位。
若是以後劍宗再壯大了,把前街的鄰居宅子買下來,也很合適。
謝淵正這樣想著,彆院的大門打開,一名身著劍宗白袍的中年人迎了過來,對著秦真陽拱手:
“秦師侄,你們來啦?一路舟車辛苦,快進來歇息。”
這留著短須、麵色有些黑的中年人便是彆院現在的代管事,餘文勝。
秦真陽抱拳回禮:
“有勞餘師叔。”
幾人便在餘文勝的帶領下安頓下來,
先飲過茶水,待餘文勝吩咐廚房備下飯菜,又各自在雜役的帶領下分了房間,秦真陽和謝淵對視一眼,前者說道:
“餘師叔,不知王師叔的遺體……”
餘文勝的麵色暗淡了下來:
“還在偏房停著,就等你們來了,都沒讓他入土為安。”
秦真陽輕輕歎了口氣:
“事關重大,不得不委屈王師叔。”
餘文勝擺擺手:
“哪裡話!這突遭意外,誰能想到……秦師侄,你可得給查出真凶,給王師兄報仇!”
秦真陽認真的點點頭:
“一定。”
說完,他就和謝淵起身,在餘文勝的帶領下一同前往偏房。
餘文勝有些意外的看著這個沒見過的弟子,竟然要一起去?他剛剛聽了介紹,彆人都是參賽,就正不知道謝淵是來乾嘛的……
餘文勝正若有所思,一個風風火火的聲音響起:
“你們要去看王師叔?讓我同去!”
卻是寧紫從自己的房間匆匆趕來。
他們路上都聽說了這邊的事情,也知道謝淵和他們不同,就為這事兒來。
她瞥了眼謝淵,噘嘴道:
“王師叔當年在山上的時候,還教過我幾手劍法呢……一人計短,兩人計長,一個小小師弟,不一定看得出什麼。”
謝淵自然當著本分的弟子,一直沒發表意見,其他幾人也無不可,
偏房內。
餘文勝打開房門,一股寒氣凝成的白霧飄蕩出來。雖然是初秋,但為保王之義遺體不腐,房間內堆滿了玄冰,溫度極低。
幾人朝著靈柩鄭重鞠躬,各自上了香,而後便緘默的湊上前去看。
一個麵容看起來十分精明的中年男子躺在棺材內,身體似乎已經有些收縮,顯得小了一號。
他的臉頰看起來似乎還凝聚著凝重、謹慎、一絲防備,身上乾乾淨淨,沒有太多爭鬥的痕跡,就胸口有一個細細的血洞,穿透而過,在胸襟前灑下大片血跡。…。。
“我們發現王師兄時,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他伏在書房的地上,背後一劍穿胸,震碎了心脈,當場身亡。”
餘文勝沉痛的說道。
“沒有任何動靜?”
秦真陽低聲問道。
“沒有,我問遍了彆院裡所有人,沒有人聽到動靜。雜役隻看到王師兄進了書房,然而第二天也沒出來。”
餘文勝眉頭緊蹙。
痕跡不難判斷,謝淵幾人都看得出來,情況正如餘文勝所說。從王之義臉上凝聚的表情來看,正是他死前的表情,而一劍穿胸、直接斃命,沒給他留任何反應的機會,也沒有反抗。
以王之義二變境頂尖的實力,敵人得是什麼樣的高手?恐怕一般的三變境都做不到,至少也要秦真陽這樣摸到宗師門檻的高手,卻也不敢百分百保證能讓王之義連反應都沒有便斃命。
宗師?還是什麼?
秦真陽下意識看向謝淵,卻見他仍然盯著王之義的屍身掃視,沉吟了半晌,等餘文勝和寧紫都悄然注視著他,才慢慢道:
“凶手恐怕是個熟人。”
餘文勝略有些失望道:
“不錯,我們當時也想到了,在書房內讓王師兄背朝著他,毫無防備的倒地,應當是認識的人。”
這點大多數人都看得出來。
謝淵點點頭:
“但關係不見得多近,不然王師叔不會一臉戒備和緊張。”
餘文勝和寧紫都微微蹙起眉頭,寧紫有些納悶道:
“如果關係不近,不是和你前一段判斷相悖了?普通的朋友深夜出現在書房裡,恐怕以王師叔的精明,不會輕易將後背露給他人。但他確實這樣做了,表情也確實不對……”
她的聲音慢慢低下去,有些想不通。
餘文勝也皺著眉頭,之前是覺得有哪裡不對,謝淵一提,頓時發覺了矛盾之處。
他們還沒細想,謝淵看了秦真陽一眼,繼續說下去:
“所以我推測,這個‘朋友’是一個王師叔認識但不熟悉之人,或者覺得不應該出現在這裡之人,然後突然出現,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他交流。”
至於什麼重要的事情,他和秦真陽知道,多半是王之義正在追查的世家異樣,其他人恐怕一知半解。
“而後王師叔就被那十分重要的事情占據了心神,轉身之際,沒想到對方突發偷襲,一擊害了王師叔。”
謝淵沉著嗓子道。
餘文勝和寧紫想了想,覺得這樣是說得通,但覺謝淵全是猜測,餘文勝不由踏前一步,快速問道:
“張師侄,你這樣說,可有證據?”
“證據談不上,但你們看王師叔的手,我剛剛看了許久,應該是被人強行打開的。”
幾人聽了,定睛一看,見到王之義的手打開放鬆,看起來也沒什麼不妥?
“王師叔遇害前明顯緊張而有防備,這個時候,他的手怎會完全放開?一般人至少應該是握拳,或者手指微曲,準備握劍,哪裡是這樣打直的模樣?你們湊近看,有非常細微的按壓痕跡,應該是凶手將其強行打開。”…。。
幾人聞言,仔仔細細看了看,果然發現和謝淵所說一樣!
餘
文勝大睜著眼睛,他看了幾次,從未發現這個細節!
寧紫也張著嘴,不可思議道:
“之前秦師兄說你觀察仔細,我還有些不服,結果你眼力真這麼好啊?這樣的痕跡都能看到?”
秦真陽也微微頷首,目光中流露出讚許。
謝淵搖搖頭:
“這痕跡微乎其微,顯然凶手十分注意,我一開始沒看到痕跡的。但是那手指的狀態總覺得不對,我細看之後,才發現端倪。凶手心思其實十分縝密,但這一招,是弄巧成拙了。”
餘文勝目光中露出佩服,又有些不解,下意識問道:
“那凶手為何非要將王師兄的手指打直?是……”
“是為了拿出王師叔手裡的東西。他一開始不是為了打直,應該是為了王師叔緊緊抓著的東西。恐怕是用這個東西,交給王師叔,分散了他的注意,才騙取信任,行凶得逞。然後他取出東西,怕被看出異樣,還專門給王師叔的手做成放鬆姿態,免得被我們看出來之前握著個什麼。”
“但這一下,反倒讓你注意到了!張師弟,你怎麼這麼厲害?”
寧紫一拍手,想通了整個過程,興奮的道。
因為我看了七百多集柯南……
謝淵搖搖頭,這隻是他恰好比彆人多想了一點,而且提前猜測了王之義遇害的原因,所以有這些判斷而已。
但是知道這些,還是對判斷真凶幫助有限。
不過這不妨礙餘文勝和寧紫都對他刮目相看,餘文勝有些激動道:
“好!張師侄觀察細致入微,竟然一來就解決了我這麼久的疑問!說來慚愧,我在這這麼久,都沒張師侄一眼看到的多。這麼優秀的後輩,我之前怎麼從未聽聞?”
秦真陽解釋道:
“張師弟去年才入門,今年初立功入了劍峰,就待了九日。那時他還是外練,現在已經是氣血一變境了。”
一年,氣血蛻變?外練,劍峰九天?
餘文勝聽得愣了愣神,這些字都聽得懂,可是和數字合在一起,怎麼感覺哪不對勁?不應該這樣組合的吧?
可是九天氣血蛻變,外練劍峰一年好像更不對勁……
他反應了一會兒,回來看著謝淵,眼神又變了許多,歎道:
“宗門又得一天驕,實是雲山之幸。”
謝淵謙虛幾句,又看了眼王之義,歎道:
“現場看得差不多了,咱們出去再說吧。”
幾人默默出門,將偏房關好,來到大廳。餘文勝興奮的問道;
“張師侄,你知道凶手是哪個了麼?”
謝淵默然,他又不是神仙,這哪裡看得出來?
但他的確有些猜測,問道:
“餘師叔,王師叔最近都有和哪些人來往?”
“王師兄代表劍宗駐紮此處,交遊廣闊,平時除了本地的世家,以金陵姚為首,還有江南宗門,金陵府的幾個主政官,哦,還有寧國公。”…。。
謝淵沉默,這等於是金陵附近有頭有臉的人,王之義都有結交。
確實是宗門派駐此地的能人,專業對口了屬於是,但是也給謝淵帶來了極大的難度。
見謝淵陷入沉吟,秦真陽三人都閉上了嘴,生怕打擾了他的思緒。
秦真陽得了李星拓囑咐,再加上知道前情,對謝淵本就信任,另外兩個則在偏房幾句話中,就對謝淵佩服的五體投地,覺得他簡直是個春雨樓的神捕化身,那蘇行恐怕也不過如此。
謝淵想了想,吐了口氣,道:
“既然沒有明顯的方向,隻能用笨辦法了。”
秦真陽點點頭:
“你說。”
“姚家作為東道主是不是請我們明日赴宴去?先從他們那開始找線索。”
翌日。
金陵府一處雅致的水榭樓台,謝淵等幾名劍宗門人和姚家的代表相對而坐,各人案前幾上都擺著各色珍饈,旁邊還有絲竹陣陣,美人輕舞。
“腐敗啊……”
謝淵看得十分感歎,這頂尖會所,前世的他也隻能在網上看看了。
對麵姚家請客的人是,一位外事長老,出自本家,修為是氣血三變,叫姚慶來。他年輕時也是赫赫有名的武者,現在在姚家執掌外務,也算位高權重,專程接待雲山劍宗,可以顯得出相當重視。
不過劍宗幾人都無心吃喝,酒過三巡之後,秦真陽微微瞟了謝淵一眼,見他喝了杯酒,稍稍點頭,就瞅準時機,提起酒杯,向姚慶來敬酒:
“姚長老,我敬你。”
姚慶來哈哈笑道:
“能喝雲山劍宗未來宗主敬的酒,幸甚。”
秦真陽敬過酒,卻不乾杯,而是定定看著姚慶來:
“姚長老,晚輩有一事相問。”
“秦賢侄有話但講無妨。”
姚慶來見他這副模樣,笑容微收,淡淡道。
秦真陽看著姚慶來,開門見山的問道:
“姚長老,我劍宗彆院的王管事,是怎麼遇害的?”
姚家眾人包括姚慶來都是麵色一變,姚慶來麵色一沉,耐著性子道:
“秦賢侄,王管事遇害我深感痛心,但他出事與我姚家無關,我如何知道?”
秦真陽麵色
不變:
“金陵姚氏,真的對眼皮底下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麼?”
若說剛剛是麵色微變,現在姚慶來就是麵色大變,十分難看了,他黑著臉問道:
“秦賢侄,你問這話是什麼意思?”
“我劍宗彆院管事遇害,十分痛心,故求助姚長老,還望助我們找出真凶。”
姚慶來麵色深沉:
“賢侄,我十分願意幫忙,但恕我無能為力。”
秦真陽深深看了他一眼,將酒一飲而儘。
一頓宴席不歡而散,回到劍宗彆院,謝淵低聲問道:
“秦師兄,這樣……會不會太極端了?”
他雖然出了個開門見山、打草驚蛇的主意,但沒想到看起來像保守派的大師兄,開的門也太猛了,幾乎完全沒給姚家麵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