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午膳後, 稍作歇息,葉岩柏便拜彆安家二老,帶著妻兒返程。
安老太太盼了許久才盼到兩個外孫, 哪裡舍得,把葉重錦摟在懷裡, 紅著眼眶道:“老婆子也不知還有幾日好活, 阿錦那祖父又是個不講理的,過了今日, 也不知還有沒有下次, 說不得就是最後一麵了,且讓老身好生瞧上幾眼, 便是閉眼, 也能安心了。”
安綺容無奈道:“母親, 您身子硬朗著呢, 何況公公是一言九鼎的人,他既然答應, 就絕不會反口,您且放寬心養好身子,過些日子,女兒再帶孩子們回來探望您。”
“是啊母親, 您先把身子養好要緊, 這京城就這麼點大, 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愁日後見不著。”安成磊勸道。
兩個兒媳也跟著勸慰了幾句, 這些道理老太太都明白,可就是心裡不甘。她自己的親外孫,遲了這麼些年才見著麵,多留幾日又何妨?
安世海坐在一旁淡定喝茶,任由自己老伴胡鬨,他們外孫被葉家扣押這麼些年,總要出口氣的,何況他心裡也想多留女兒外孫幾日,讓女婿自個兒回去就是。
葉重錦眨了眨眼,哪裡還瞧不出他們的心思,八成是被葉家老爺子欺壓太久,逮著機會就要給他添堵。
這些老人家,一個比一個不懂事。
他扯了扯老太太的衣袖,俏皮道:“外祖母生病了,阿錦也生病了,不如我們比比看誰先養好病,輸的人要學小狗叫。”
小奶娃一開口,屋裡的長輩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安綺容摸著兒子的腦袋瓜,溫聲道:“阿錦,怎麼跟外祖母說話的,若是外祖母輸了,難道你真的要她學小狗叫喚麼。”
小孩皺了皺眉,似是有些煩惱,片刻後嘟囔道:“那我讓著外祖母一些,總可以吧。”
老太太更心疼了,想起這孩子打小泡在藥罐子裡頭,不知吃了多少苦頭,難得出趟門,她這年過半百的人卻耍起性子,實在不應當。她彎起眉眼,道:“外祖母可不要阿錦讓,隻要阿錦能養好身子,外祖母學多少聲狗叫都是值當的。”
葉重錦湊到老太太耳邊,小聲說了句話,接著狡黠地眨眨眼,小娃娃的相貌本就精致,此時更是靈動,一雙漆黑的明眸充盈著活潑與朝氣,老太太受了感染,笑著應道:“好好好,就依咱們阿錦的。”
兩人勾起小拇指,認認真真打了個印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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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安家回來的路上,葉重錦窩在自己爹懷裡睡覺。
葉重暉托著腮望著自己弟弟的睡顏,安氏卻是在一旁納罕,道:“阿錦今日跟母親說了什麼,怎麼母親笑得那般開心,先前還愁眉苦臉,舍不得放人呢。”
葉重暉道:“外祖母會笑,不是因為阿錦說了什麼,而是因為阿錦的體貼。”
“暉兒知道阿錦說了什麼?”
葉丞相捏捏兒子的小臉蛋,道:“這有什麼難猜的,無非是說,若是嶽母大人輸了要學狗叫,便隻學給他一個人聽,咱們阿錦最是機靈,哪會讓老人家難堪。”
葉重暉點點頭,“正是。”
安氏默然,京中貴女人人羨慕她尋了門好親事,誰又知道她的無奈,她夫君是才子,夫君的父親是當世大儒,夫君的兄弟姐妹各個都是才華橫溢的有名之士,就連她生下的孩兒也比常人聰慧,都說相夫教子,可她去教誰?
好在葉重錦沒一會就醒了,安氏的失落情緒隻持續到兒子睜開眼的前一刻,她如今是有子萬事足,旁的過過腦子,也就忘了。
她從葉岩柏懷裡接過兒子,道:“阿錦醒了,冷不冷。”
小娃娃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嗓音尚且有些喑啞,奶聲奶氣道:“不冷,怎麼還沒到家。”
葉重暉把窗簾掀開一條細縫,匆忙瞥了眼便又合上,道:“過了這條街便到,依我看,阿錦不是冷了,是餓了吧。”
小孩抬眸瞪他一眼,卻是沒有否認,今日在安府,他被安家那兩兄妹瞧得不好意思,隻吃了個半飽。
葉重暉調侃道:“哥哥竟是忘了,阿錦飯量小,已經吃不完兩碗白米飯了,等回府就告訴安嬤嬤,讓他少給阿錦備些吃食,免得阿錦吃不完,白白浪費糧食。”
“……”
安氏今日在女眷那一桌用膳,自然不知道兄弟倆在說什麼,葉岩柏卻是知道的,今日大兒子聽到小兒子說自己飯量小,吃不下的時候,可是生生愣了好一會。
他睨了葉重暉一眼,道:“說不讓安嬤嬤準備吃食,你這個哥哥送去的還少?”
葉重暉一噎,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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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府上,便有人來傳話,說老太爺身體不好了,一家人哪裡還顧得上其他,都往康壽院去。
葉重錦心裡慌得很,前世這個時候,葉家老爺子該是纏.綿床榻,可前些日子見他身體大好,還以為陰差陽錯改了他的命數,此時才驚覺,許是他想得簡單了。
老爺子屋裡擺著一對鎦金鶴擎博山爐,暖爐的熱氣混著草木熏香的淡雅怡人,讓人聯想不到屋裡住著個行將就木的老人。
葉岩柏衝到老父的病榻前,急切道:“父親,您這是怎麼了,早上出門前還好好的,可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衝撞了您?”
葉老太爺蹙了蹙眉,氣若遊絲道:“你這不肖子,老夫若是遭遇不測,便是被你氣的。”言罷視線往葉丞相身後飄,虛弱道:“阿錦和暉兒回來啦。”
兩個孩子連忙上前,葉重錦趴到床邊,喚道:“爺爺……”
葉老太爺連忙應了一聲,道:“阿錦今日去外祖家,玩得可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