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意頷首,正待轉身,夏荷扯住她淡紫的衣袖,道:“我去罷,我腿腳利索些,免得叫小主子久等。”轉眼間,淺綠的羅裙已經消失在門前,春意抿了抿唇,默默垂下眼睫。
她們這些小女兒家的心思,葉重錦懶得理會,隻一心一意等著自己的栗子。
等得無趣,他便拿勺子敲碗,發出一聲聲清脆的叮咚聲,一抬頭,便瞥見安嬤嬤心不在焉的模樣。若是擱在平時,她肯定是要責怪他正餐還沒吃,栗子吃多要漲肚子,拿勺子敲碗也是不雅的。
今日卻一句話未提。
他狐疑道:“嬤嬤,她們說你去前廳了,可是有何不妥?”
安嬤嬤被嚇得一跳,眼裡露出一絲猶豫,終是忍不住,道:“老奴在想,晚些時候與夫人商議,帶兩位少爺去金光寺吃頓素齋,他們的素菜包子很受香客喜歡,小主子可願意去嘗嘗?”
“作甚吃素齋,我又不喜歡素食。”
“小主子有所不知,那越國公府當真不是什麼好地方,先是大公子歿了,國公夫人又出了那樣的事,必是有邪祟的,咱們相府雖然行得正坐得端,但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兩位少爺都是神仙似的人物,若是沾染了不好的東西,護身符怕是不夠的,還是去佛門之地,請主持方丈念幾遍經文,除除晦氣為好。”
葉重錦哭笑不得,他知道安嬤嬤這年歲,對鬼神之說深信不疑,他又何嘗不是,經曆過死而複生之事,對於冥冥中的緣法,多少是有些敬畏的。
但作為一個死過的人,他怕進寺廟,給佛祖超度了去。
他轉移話題道:“嬤嬤,你方才說,國公夫人出了什麼事?”
安嬤嬤道:“小主子見諒,並非老奴不肯說,而是夫人交代下來,不要拿那些個醃臢事,汙了您的耳。”
“不就是瘋了麼,有什麼好隱瞞的,我就想聽聽她是怎麼瘋的。”
安嬤嬤年邁卻有神的眼眸往上一挑,形成一個嚴苛的弧度,把屋裡的丫頭婆子掃了個遍。
她氣極反笑:“我這在前頭才得了消息,你們後腳就已經開始碎嘴了,有什麼消息,都恨不得傳遍整個相府才好,在彆處嚼舌根我也不管,偏拿來小主子跟前胡說,一個個的,都不想要那根舌.頭了,回頭夫人怪罪下來,你們就等著卷鋪蓋走人罷。”
她是夫人的陪房嬤嬤,情分不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即便是葉岩柏也要給她幾分顏麵,此時發起火來,房裡的丫頭婆子們都緊緊閉上嘴,大氣不敢出。
小孩等她怒氣消散一些,才歎道:“嬤嬤,你要怪就怪阿錦吧,都是我追問的,否則她們誰有膽子在我跟前嚼舌根。”
安嬤嬤心裡清楚,若是夏荷那妮子在,她絕對是敢的,但她發了這麼一通火,也不是單單針對這件事,而是為了立規矩,小主子仁慈,她們卻不能把府裡的規矩不當規矩,平白給主子添麻煩。
見小孩開了口,她便順坡下,道:“小主子,是老奴僭越了,但老奴所言的每一句,都是為了小主子著想,否則老奴這一把年紀,去哪片鄉下的莊子種地不好,何苦在小主子的屋裡討嫌呢。”
葉重錦忙道:“嬤嬤若是去鄉下種地,阿錦就追過去,反正嬤嬤一日都彆想躲懶。”
他如此一打趣,氣氛倒是緩解了一些,安嬤嬤也露出了笑意,跟他說了幾句體己話。
正趕上夏荷取栗子回來,不等葉重錦追問,她便先開口道:“小主子,奴婢回來遲了,路上遇到若瑤小姐,她問我這栗子從何處買的,瞧著色澤好看,聞著也香,奴婢就給她指去廚房的路,耽擱了一些時間。”
葉重錦早等得急了,聞言笑罵道:“你這丫頭真是傻,拿了這麼多,分給堂姐一些便是,哪裡用得著特地指路,外院的路七拐八拐的,堂姐又不曾去過,迷了路怎麼辦。”
夏荷把那一盒擺在桌上,嘟嘴道:“這怎麼行,小主子自己都不夠吃,哪能分給彆人。”
小孩掀開蓋子,瞧著滿滿一盒的板栗,真的是無語了。合著在這妮子眼裡,他就這麼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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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完晚膳,葉重錦沒回自己院子,直接去了他哥哥的墨園。
安氏既然發下話,府裡的下人自然不敢在他麵前嚼舌根,想知道莫懷安出殯那日究竟發生了什麼,隻能問他哥哥。若他記得不錯,前世國公夫人並未出這檔子事,這輩子卻發生了意外,思來想去,其中必有緣由。
究竟是真的瘋了,還是受不住打擊,一時的胡鬨。
小孩坐在石凳上,輕輕晃著腳,白玉無瑕的兩隻小手托著腮,做出一副認真聆聽的乖巧模樣。
葉重暉沒法拒絕,何況,他其實並不想拒絕。
天色漸晚,月明星稀,正是說鬼故事嚇小孩的好時機。
葉重暉整了整麵色,身著一襲白衣,端坐在涼亭內,好一個翩翩君子,眼裡閃過一抹淡笑,緩緩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