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琛深吸一口氣,垂首在他側頰上落下一吻,道:“若有終期,便是朕身死魂滅之日。”
葉重錦便像安心了似的,靠在他胸膛上,緩緩睡去,不多時,鼻息漸穩。
顧琛覺得自己做了一場美夢,若是一場夢,便不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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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府,墨園。
安氏房裡的大丫頭紫雲,小心翼翼敲開書房的門,送了一碗參湯進去,不多時,卻是哭著跑了出去。
在院子裡伺候的幾個丫頭冷笑連連。
“也不看看自己是什麼姿色,就敢來大少爺房裡獻媚,回頭得清掃一遍書房,免得招了狐狸的騷氣。”
“夫人是個脾氣好的,才容忍她們一而再,再而三地膈應大少爺,先頭走了個琉璃,如今又來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也不知何時是個頭。”
紫雲一張臉漲得通紅,今日一過,她在府裡也待不住了,索性臉也不要了,扯著嗓子罵道:“是,我是不知天高地厚!但是你們這幾個賤蹄子,誰敢說自個兒沒動過這個心思?先不說我來這裡,是夫人默許的,大少爺這個年紀,早該有通房,先頭那個琉璃,更是夫人親自做主抬進院子裡來的,誰知大少爺冷血,二話不說把人趕走了,琉璃沒臉,才離開府裡的。”
“你們以為自個兒在墨園伺候,近水樓台是嗎?我告訴你們,便是在這裡伺候一年,兩年,十年,也摸不著大少爺一片衣袖!今日恥笑我,來日還不知誰更可憐!”
說完,紅著眼跑了出去。
那幾個丫頭各個臉色發青,卻也知道,紫雲的話不無道理,在墨園伺候久了,日日見到那樣的謫仙人,誰不動心。
葉重暉立在窗前,聽著屋外傳來的動靜,微不可查地皺了下眉。
母親找他說了好幾回,以他的年歲,是時候定親了,便是不定親,通房丫頭總該有。
她說的,他都懂,隻是不願罷了。
倘若他挑走了眼,娶了個蛇蠍婦人入門,日後苛待阿錦,他隻怕會悔恨得殺了自己,再者說,若是他眼光尚可,那女人心地善良,待阿錦也極好,他也還是不願。
他弟弟,隻能他守著,護著,旁人插足,他都是不願的。
而且阿錦自小體弱,離不開湯藥,宮裡的禦醫都說過,小公子雖然可行房事,但若是精元有損,無益於壽數。
此言便已斷定,葉家二公子此生不會如常人一般過活。
那時,家裡人人悲切心痛,唯有他,暗自欣喜。阿錦不會娶妻生子,自然是極好的,他這個兄長會照顧他一輩子,哪裡用得著一個陌生的女人替他照顧弟弟。
這麼些年過來,他甚至不曾想過,有一天,阿錦會與他分開,上天賜予他葉重暉的禮物,怎麼會與他分開。
可是,若這是阿錦的意思,該當如何?
思及那日,在無聲樓見到的畫麵,他驀地皺眉,一種前所未有的煩悶,在他心底化開。
索性再去一回,便知道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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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小醉鬼回府,因顧琛身份特殊,怕讓人尋了把柄,隻讓人把馬車停在外院側門處,他俯身把軟綿的少年攬在懷裡,打橫抱起。
隨行侍衛翻牆而入,從內裡打開門栓,顧琛抬腳便往裡進。
吹了一陣涼風,葉重錦清醒一些,但他先前做了蠢事,不知怎麼麵對顧琛,隻好繼續裝睡,側頰貼著顧琛的胸膛,聽著他胸腔裡傳來一聲又一聲有力沉穩的心跳,很是安心。
葉重暉剛好換了衣裳準備出門,因是去那種地方,不好跟家裡說,是打算從側門偷溜出去的。
一位是英明神武的當朝天子,一位是高山景行的恒之公子,皆是一副匆忙謹慎的模樣,卻在轉角相遇。
兩個人俱是一愣。
“你……”
葉重暉眸色一冷,待看到弟弟泛著緋色的麵容,櫻紅水潤的唇,瞳孔驟縮,也不知想起了什麼,立刻移開了眼,胸中煩悶愈盛。
顧琛也不想讓他看了去,抬手把葉重錦的臉撇向自己胸膛這邊,抬腳往福寧院走去。
葉重暉嗅到酒味,伸手攔住他,問:“你讓阿錦喝了酒?”
“他吵著要喝,朕攔得住?再說,幾杯梨花釀罷了,有活血養氣之效,你們往日太拘著他,反倒讓他嘴饞。”
“左右不是你弟弟,回頭不舒服,不是你心疼。”
顧琛卻是一笑,道:“自然不是朕的弟弟,若是朕的弟弟,此時難受的就該是朕了。”
他這話一語雙關,葉重暉從前是聽不懂的,隻是此時,卻是隱約聽明白了。
顧琛見他神色有異,眼神更冷了些,抱著懷中裝睡的少年往院子裡走,葉重暉則站在原地,久久沒有動彈。
兩人同時低罵了一句:“衣冠禽.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