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京郊龍址山上,一塊無字碑前立著兩名少年,墓碑前擺著兩壺好酒。
年長者身著紫衣, 坐在輪椅上,神色清冷, 年幼的那個則是一副無賴的模樣, 坐在一旁的大石頭上。
“今日阿錦大婚, 京裡風頭正緊, 偏要這時候出來祭拜娘親, 我說陳子昭, 你是不是嫌命太長了?”
陳子昭回眸看了他一眼,道:“既要遠行,臨行前自然要先祭拜娘親。”
陸子延從石頭上一躍而下,道:“什麼遠行, 我怎麼不知道。”
陳子昭淡道:“那地宮已經被人發現, 你的好兄弟, 葉家那位二公子實在不是省油的燈, 派人在安府外麵守了好幾日, 要不是被隨安發覺,我們今日一出府,就會被他的人拿個正著。”
隨安便是那個小書童的名。
陸子延蹙緊眉頭,沒有說話。
“你待他親如兄弟, 特地潛逃出去和他通風報信,而他卻利用你來找我, 這世上,除了血緣至親,誰又真正靠得住?”
陸子延隨手摘了一根雜草,嗤笑道:“其實你話說反了吧。你特地放我出去,為的就是讓我通風報信,阿錦為人一向謹慎,知道有人會去搶東西,他一定會提前布置一番,這便是你的機會,我猜想,你或許一開始並不知道那東西在何處,是想借阿錦的手,將它找出來,如此才更好謀奪,是與不是?”
陳子昭道:“你隻願相信自己相信的,我多說無益。”
“非也,隻是我太了解阿錦,旁人看來他恃寵生嬌,難以伺候,可與他相處久了才知道,他其實很為彆人著想。若按你所說,他已經發現了你藏身在安府,為何不告訴皇帝,讓他來抓人,卻隻是讓人守在府外?”
陳子昭垂下眸,道:“自然是因為他沒有證據。”
陸子延將手中的雜草揉成一團,笑道:“你何必自欺欺人,葉家二公子做事,什麼時候需要證據了。他這麼做,一來是因為安家是他外祖家,他其實很不喜歡這一家人,隻是顧及兩位老人往日的疼愛,才不得不看顧一些,至於其二,乃是因為顧慮我,他知道我在這世上沒有彆的親人,所以即便知道你的行蹤,卻不曾透露給皇帝,否則……哥哥,你我二人,早已不知死了多少回。”
陳子昭神色越發難堪。
他沉聲道:“皇位爭奪本就是你死我亡,成王敗寇而已,葉重錦婦人之仁,與我何乾。”
陸子延看著他,眼底劃過一抹失望。
“我原以為,你還是有些良知的,如今看來,並非如此,其實說什麼國恨家仇,不過是拿爹娘做筏子,你是因為自己的腿疾恨天怨地,恨不得多些人流血犧牲才好……”
啪的一聲響,陸子延撫上臉頰,對上陳子昭慌亂的眼神,冷冷地笑了一聲。
他轉過身,對著那無字墓碑,一字一頓,緩緩說道:“娘,非孩兒不孝,隻是陳子昭因一己私欲,欲陷萬民於水火之中,罪孽深重,孩兒萬萬不敢苟同。倘若他一定要陷孩兒於不忠不義的境地,孩兒便就此撞死在母親墓前,也好過眼看天下蒼生生靈塗炭。”
陳子昭臉色大變,上前握住他的手,道:“子延,是哥哥錯了,你若怨我,隻管打罵便是,彆拿這種話嚇唬哥哥。”
“誰要嚇唬你。”陸子延甩開他的手,冷笑道:“我知道你是怎麼想的,陸子延是個貪生怕死之人,總歸不會做傻事,你若是這樣想,便隻管試試,看我敢不敢。”
兩人皆是沉默,正在此時,隨安駕著馬車趕到,請他們二人上車。
“少主,我們即刻出京嗎?”
陳子昭看了一眼陸子延,歎道:“先找一個落腳之地,一切容後再議。”
隨安猶豫道:“可京裡實在不安全……”
“照辦便是。”
“是。”
陳子昭將寒煙帶回來的錦盒打開,那三樣東西整齊地擺放在其中。
他打開那把描金折扇,看了一眼上麵的字跡,滿意頷首,忽而他一頓,這折扇是三十多年前的舊跡,怎麼瞧著像是新做的。
“難道……”
他合上折扇,又打開那幅畫卷,無論是筆力還是意蘊,就連落筆的習慣,皆與原本那幅幾乎一般無二,即便是眼光最毒辣的內行來看,也絕看不出是偽造的,唯有新舊上泄露了痕跡。
這世上,有這等出神入化的描摹技藝的,除了陳子昭自己,便隻有京城第一公子,葉恒之。
難怪竟連寒煙和隨安都給騙了去。
陳子昭忽然扶額,哈哈大笑起來,隻是那笑聲裡,隱約含著無儘的失意和無奈。
“不愧是葉恒之,不愧是葉家兄弟,陳某甘拜下風,甘拜下風……”
陸子延道:“你怎麼了?忽然發什麼瘋?”
陳子昭隻道:“你說得對,我鬥不過他們,到底還是人心難測,我輸了。”
他敗給的不僅僅是葉家兄弟,更是將他撫養長大的安老爺子,陳氏的龍脈落到顧氏手裡,他再無勝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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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宮前。
一襲玄色錦服的皇帝,懷裡抱著自己傾國傾城的美人,神色微頓。
葉重錦瞪他,那些東西他好好藏在袖子裡的,若不是他忽然抱自己,才不會掉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