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傀儡人出現在眾學子麵前時,畫麵透著詭異。老人的眼睛裡不再是謙遜有禮,而是殺機重重。
傀儡撞鐘人掀開寬袍麻布,低矮纖瘦的身軀撐起一身古繡獸頭鎧甲,神情古怪的顏老左肩扛著撞鐘柱,右手緊握一本舊書卷,緩步朝前走來。
劉子明眼簾低垂,眼神晦暗道:“顏老……”
已成傀儡之身的顏老微眯雙眼,瞳孔中滿是血絲,淚水幾欲奪眶而出。而後他麵露苦色,死死盯著人群最後方那張俊俏年輕人的麵龐,心痛如絞。
又是一陣古鐘聲。
咣!咣!咣!
傀儡老人猛地抬頭,麵部瞬間變得無比猙獰,左手驟然發力,將肩上重達百斤的撞鐘大柱狠狠推出。
大柱激射而去,猶如灰龍頭撞!
古塔低矮狹窄根本無處可逃,若無人攔下這一撞,恐怕三百學子無一人可活。
生死關頭,隻見那名壯碩書生突然躬身疾奔,體內真氣噴湧,撐破寬鬆素衣,露出一襲黑色勁裝。他一掌拍在重達百斤的石柱上,“哢”的一聲,石柱碎裂,顯然是習武之人。但壯碩書生胸前遭到猛然撞擊,似是低估了這一撞的力道,此時一股血氣自丹田翻湧而上,已然受了內傷。
傀儡人趁勢而上,一步飛身至柱前,重重一掌灌入已被攔截的撞鐘大柱。那書生瞬間感覺如被力量撕裂,隻能咬牙硬撐。從先前出手能攔大鐘來看,此人武藝高強,若是自己逃走,也不至於陷入如此境地。
無暇抱怨,壯碩書生深吸一口氣,緩緩吐納,如鋼鐵般粗糙的雙手深深嵌入石柱之中,力量如沸騰的水般洶湧,雙掌猛地一錯,數米長的石柱應聲從中斷裂。
“轟!”雙方同時被炸飛,黑衣壯碩書生翻身抽出白條布帛,顯露出一把青灰色的牛角大弓和一個龍紋箭筒,在空中急停,抽出一支羽箭,眯起一隻眼睛,射出一道如雷霆萬鈞般的閃電。
這看似普通的一箭其實蘊藏著十分可怕的殺傷力,當這一箭精準無誤地釘進顏老的心臟之時,傀儡甲氣機瞬間潰敗,如風箏斷線直直砸進古塔石門。
顏老吃力地低下頭顱,手緩緩抬起握在心口的那隻黑箭上,獸甲已經被利箭破開一個大口,箭頭離心臟隻有一線之隔,肺腑卻是被儘數震斷,老書生這會才神誌清醒過來,已是為所欲為嘴邊不停湧出黑血滴落在一直不肯鬆手的舊書卷上。
壯碩書生射出這一箭後才輕輕鬆了口氣,這傀儡人已是必死之身,他緩緩撕下頭套,露出一張英武的麵容,一隻獨眼,手提青灰弓,正是箭道圖青越。
劉子明擠開驚魂未定的學子人群,狂跑到顏老麵前,哽咽道:“顏老……是何人所為?”
“沒……傷著你們吧?”已是清醒過來的顏老擠出一絲溫和笑容,“我被人下了咒,身體不聽使喚了,沒傷到公子就好。”
劉子明俊俏的臉上劃過一顆淚珠,低聲道:“老先生,我救你。”
“沒用的。”顏老艱難地搖了搖頭,握住劉子明的手,嘶啞道:“老頭我寒窗苦讀一輩子,不理人事,隻愛讀書,沒用啊……落得妻離子散我不怨任何人,讀書明智識禮……我也不後悔,我輩……當是如此。”
老人躺在劉子明懷裡,身軀蜷縮在一處,呼吸變得沉重起來,將那卷滴有血跡的書本輕輕地放在年輕人的手心,吃力笑了笑。
臨去之前,老書生指了指那副仿字,聲音虛弱道:“公子,我的字如何?”
劉子明擦去淚水,認真道:“先生的字可稱當世無雙。”
老人的身軀逐漸輕盈,輕若鴻毛,最終似羽化登仙,老書生安然而逝。
劉子明緩緩放下顏老遺體,恭敬行禮道:“老先生英魂不朽,我定謹遵您的教誨,不忘天下為公。”
眾學子泣不成聲,紛紛躬身行禮,齊聲道:“先生英魂不朽,天下為公!”
那一日,三百學士人人皆有死誌,他們終於明白,報國路不是喊口號那麼簡單。
這報國路迢迢路遠,遍布荊棘。
夜晚,鬆山書院後山。
劉子明居高臨下坐在山頂,可聽學子泉依舊泉聲動人,神情恍惚,圖青越身背大弓悄然來到他身後。
“你還好吧?”劉子明手拿血書,看著這位武力超群的下屬輕聲問道,“這一戰你受了傷。”
一向冷漠的圖青越搖了搖頭,沉默一會後說道:“抱歉大人,我沒有收住手。”
劉子明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輕聲道:“不是你的錯,是有人要攪亂文會。”
圖青越反應過來,思忖道:“是……相黨?”
劉子明嗯了一聲,揮了揮衣袖,看向燈火通明的書院,含糊不清道:“我也沒想到堂堂張聖人竟會袖手旁觀,是我沒有保護好他們。”
他定了定心神,“張清正是北陵權臣,他不動手殺我,不意味著他會保護我,若是他真心與我合作,怎麼不知道相黨的手段,不過好在有你在,不然我們這些人沒有一個能活。”
圖神箭汗顏道:“職責所在,受令保護大人。隻是好傀儡術實在是陰毒至極的邪門歪道,好生詭異,連我也險些著道。”
劉子明納悶道:“看得出什麼門道嗎?”
圖青越猶豫道:“看著像南疆巫師的手段。”
劉子明咬牙道:“又是這些巫師,劍都之事也有這些人插手,等推倒相黨後我倒是想見識見識這些宵小之徒。”
圖青越點了點頭道,清冷道:“接下來去哪?”
劉子明指了指嶺南方向的群山中最高的那座山峰。
圖青越本想說什麼,忽然山下一陣震顫,書院也起了一片火光,承天衛散落的暗衛們紛紛掠至山頭,一名暗衛在圖青越耳邊低聲稟報幾句
圖青越皺眉道:“大人,山下一百傀儡人正在上山。”
劉子明神色自若,翻開那本血跡擦不乾淨的舊黃書籍,平淡道:“我知道,是我“請”來的。
“為什麼?”圖青越不解道。
俊俏讀書人臉龐擠出一絲弧度,“這書上有個道理很不錯,叫來而不往非禮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