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何大學士失察,此人自入明溪府後與外界再無往來,專心沉浸音律鼓曲之道,兩耳不聞窗外事,就這次刺殺來看多半也是自發而行,並非秦清泉授意。
所幸承天司肖禁及時趕到救下何大學士,此人見功敗垂成便跳湖自儘,一代樂聖死於刺殺未遂,傳揚出去恐毀一世英名。
劉子明收到密報後加派人手保護何老安全,這京都重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從皇宮到京城內外沒有一處是安全的,原本該讓何老頭撤出京城才是,隻是眼下需要何大學士來主持春闈科舉大局,才好動搖相黨門下根基,隻能是讓廖八仙的明文閣調用京城的諜網來為這位大學士保駕護航。
年輕公子看完一卷密信,揉成碎紙隨後飄散,信有近來司中探查到的兩則消息,一是宮中由周司丞傳來消息,金禪祖師以佛法渡劫保天子性命暫時無虞,二是木棉河一戰塵埃落定,南宮少卿沒能從那邪僧向竹海口中逼問出妖人同夥的老巢,不過為世界除去一個魔頭那也算是好事一樁。
既然要找到秦楚的白骨山,比起性格狂妄的向魔頭,那無袖客魔頭“殺官夜叉”盧斬風無疑是更好的逼問對象。
年輕公子騎馬來到一座京歌郊外的破落道觀,翻身下馬後拴好馬繩,緩緩走進風雪飄搖的山廟。
道觀因香客稀少,荒廢多時,秋末尚有蘆葦成林,如今已是枯草遍地。劉子明來這裡是為了一個人。
周司丞密報上說,此人是承天司的最大秘密,在司中地位僅在他之下,然其存在鮮為人知,即便是承天司四使,對此人亦知之甚少,僅是偶爾聞聽司中耆老提及有這樣一位老供奉,至於是否確有其人,實難斷言。然而京歌鬨鬼案,就實實在在出自此人的手筆!
周司丞設局,此人動手,由一部分承天司京中死士先殺一批相黨官員和江湖人士,再殺對相黨親近的平頭百姓,再由此人將這些忠心耿耿的死士滅口,以此形成天衣無縫的連環殺局。
既然要做到撇清嫌疑,為防止相黨那邊起疑,下手的對象就不能“精挑細選”,而是要亂殺一氣,期間難保保皇派沒有幾位骨乾忠臣葬送了性命,從周司丞這等忠君精明的鷹犬頭子眼中“大局為重”勝過於“優柔寡斷”,在他看來這些家夥死得其所,為國捐軀嘛雖死猶榮,可劉子明萬萬不敢苟同。
他此來就是來阻止這位老供奉再開殺戒,天下讀書人既已進京趕考,便不能再這般亂殺了。他輕歎一聲,看著一片枯榮的殘草怔怔出神,心想,人生在世,有些事縱然難以兩全,也萬萬不可妥協,進退兩難時大步向前,也好過留在原地。所以他既要鏟除相黨奸宦,也不能看著京城生靈塗炭。
劉子明瞧見道觀深處走來一位中年道人,那道人身材魁梧,麵容清臒,手持一柄拂塵,腰間彆著一柄寶劍,身著一襲古黃色道袍,頗有仙風道骨之姿。
那黃袍道士雖看似不過三十餘歲,實則已是名副其實的古稀老者,修仙問道以求長生,自是比常人更能延年益壽,永葆青春。
那道人見年輕公子隻身前來,揮動了一下手中的白毛拂塵,沉聲道:“怎麼?劉公子親身至此,可是來尋死的?”
劉子明微微一笑,“道長身為修道之人,怎會有如此重的殺氣?”
老道士神色恬淡,手指輕輕摩挲著拂塵底部的鵝毛,淡淡道:“周司丞說你要來見貧道,有什麼話不妨直說。”
劉子明拱了拱手,道:“劉某隻想請老道長收手,不要再對無辜者下手。”
黃袍道人臉色微微一僵,搖了搖頭,“這是你的意思,還是承天司的意思?”
劉子明道:“自然是在下個人的意思,不過承蒙陛下抬愛,令在下暫為承天令,不知道在下一個人的意思能否代表整個承天司呢?”
黃袍道人眉毛翹起,“承天令?皇帝竟然對你如此看重,倒是讓我小瞧了,不過我鐘無量殺性重,要想讓我聽你的,總要令貧道服氣才是。”
劉子明平靜道:“如何讓老道長服氣?”
鐘老道士微微眯眼,按住腰間的道家符劍“黃花”,一股濃鬱的殺機驟起,“打贏我就聽你的。”
“且慢!”劉子明坦率道:“在下不會武功,怕是不能令道長服氣,不過既然老道長堅持想要殺人,殺那些實力不濟的家夥有什麼意思……秦清泉的秘殺堂十八宗師,想必道長聽說過吧?你敢殺嗎?”
鐘無量哈哈大笑,舊黃的道袍在一陣風的吹拂下飄蕩不止,喜笑顏開道:“好哇,周司丞說的果真沒錯,你這後生小娃總要借刀殺人,煽風點火,陰損的很!不過就這性子正中貧道下懷啊,我且問你,可是發現了魔頭蹤跡?”
“不瞞您,殺人放火的事劉某乾起來也絕不手軟。”
劉子明嘴角泛起一絲笑意,“我們的人已經將那姓盧的魔頭趕入了包圍圈,諒他插翅也難飛,隻等老道長甕中捉鱉了。”
鐘老道士咂巴了一聲,“以多欺少嗎?”隨即陰沉笑道:“是貧道喜歡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