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消彼長,朝廷征西大軍得到喘息之機,很快就迎來了強力援兵開始全麵反攻,先是密禪宗法王突然回歸西域重新集結了一批以密禪宗為主的西域僧兵,大大打擊了南疆援兵的士氣,緊接著呂遠道率領的敦煌大軍傾巢而出,在白象軍橫斷西北援兵的情況下,對西域都護府大軍數個營帳總部進行了沉重打擊。
西域都護府軍一潰千裡,隻好退後一百裡借險峻關隘沙憎關守城不出以挽頹勢,可即便如此仍是付出南宮家族幾百名高手性命的慘痛代價,這種情況下南宮繞北偷襲征西軍,救不救宋衡的侄女,對戰局的影響都不大了。
遠在京城的劉子明此時正帶著童姑娘出城踏青,承天司密探送來情報之後,童姑娘能明顯感覺到他臉上的沉重之色,儘管他極力掩藏著不然自己擔心,可她怎麼可能不懂他的心思?
童姑娘撥了瓣橘子送入劉子明的口中,柔聲道:“打仗的事我不懂,可我懂你,你這個人凡事都會做好第二手的準備,不然雙兒也不會在年關之後就帶著那個羅先生遠上遼東了。”
劉子明嘴角動了動,擠出一絲苦笑道:“若是南宮能得手的話,我還真不想和敵國人做買賣,驅狼吞虎,無奈之舉啊。”
童姑娘蹙眉道:“依我看,就算救下那宋衡弟弟的女兒,也不能保證那宋衡不會反水,”
年輕公子苦悶道:“小芷,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甘寧好大喜功宋衡無恥叛敵,確實該殺,可眼下西域缺人啊,少一個指揮的兵馬大帥甘寧尚不要緊,可宋衡這個調度後方的糧草官的位置至關重要,一旦交給庸碌之輩,那就會傷筋動骨,誤了大事,南宮伯伯他們和百裡家族的謀士都將精力集中於中部戰場,除了他宋衡以外,現在的西域還真就無人可以勝任。”
“要是雙兒此次北上能把那兩人帶回,說不定能扭轉乾坤呢。”劉子明猶豫道。
他揉了揉發癢的眉心,頭疼道:“眼下該傳信南宮讓他回來了,那宋家女子如今無關痛癢,可萬一他一意孤行中了埋伏……”
童姑娘沉聲道:“我怎麼覺得以他的性子會一條路走到黑啊?”
劉子明嘴巴角微微抽搐一下,“這也就正是我擔心的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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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中,西南戰區北線,敦煌軍臨時駐紮的帥帳內,幾十盞油燈撐起一片星火。
沙州刺史呂遠道坐在那個由敦煌佛土打造的精巧西南戰場沙盤前,乾枯的十指交叉,閉目養神,一身南朝文官錦袍華美富貴,與身邊的那些個渾身散發殺伐之氣的披甲武將站在一處,顯得多少有些格格不入。
在他身側有數名渾身金甲佩刀的敦煌金衛,一身金甲閃閃奪目,威風凜凜地拱衛營帳。
帳內那些沙洲的兵將正在聚精會神地端詳著西域戰況,沒過多久,一個風塵仆仆的中年漢子快步走進軍營朝著呂刺史撲通一聲跪下,抱拳稟道:“主人,屬下薑懷回來了。”
呂遠道從瞌睡中醒來,笑意溫和,連忙起身扶起那個叫薑懷的漢子,身子前傾,問道:“薑懷啊,此行收獲如何?”
薑懷低下頭,恭恭敬敬道:“回主人,不出主人所料,那個玉樹的娘子果然是敦煌城酒樓內那個刺殺過大人的家夥的手下暗探,出身江南百花樓分部,現下此人已搭上了鴻鵠城的少主,並設法送了好些個江湖人,在黃沙鐵騎的掩護下,已經穿過白象軍的防線。”
呂遠道捋了捋短須,神色有些捉摸不定,冷笑道:“何燕山老了,越發不濟事了,手下又是些不堪重用的庸才,由那幫廢物替我們大軍西線關門,終歸會放些漏網之魚進來的。”
此時帳內一名腰間係一對流星錘的臃腫武將皺眉問道:“些許江湖草莽也無礙大局,本將好奇的是,嶺南軍中不是有白林主的仙子林坐鎮,負責查缺補漏專門捕殺潛入西域影響戰局的江湖高手嗎?怎麼?白林主也失手了?”
薑懷猶豫了一下,咬牙道:“回安將軍的話,白林主他……他死在一名白衣男子刀下。”
“死了?他白沾雪不是嶺南道第一高手嗎?”安將軍嗤笑一聲,“看起來也是徒有虛名的家夥罷了,這些江湖人就喜歡裝神弄鬼,真要動起手來,怕也連給安某提鞋都不配!”
不同這個胖子武將的盲目樂觀,刺史呂遠道的瞳孔微微收緊,心中隱隱不安,暗暗想道:“白衣用刀……難道是那個天下第六的南宮小侯爺?白林主就算了,可那位大先生不是秦相身邊的大長生境高手嗎?難道也失手了嗎?”
“等等……”呂刺史沉聲道:“你是說這些江湖人沒有突襲白象軍?而是直接繞入進了西域。”
薑懷點頭道:“是的,主人,屬下來營地彙合前特意察看了一番白象軍的情況,並無異動。”
呂遠道背後唰的一下冷汗直冒,“秦相在傳信中說會有江湖高手潛入白象軍對何燕山動手,目標是那個何燕山新納的小妾宋小姐,然而薑懷卻說嶺南軍中並無異動,莫非……”
一個不好的念頭在他腦海裡浮起。
不為救人,那便是為了斬首了!
此時敦煌軍營裡一陣西北風沙驟然吹起,吹得刺史大人所處的帥帳搖搖欲墜。
呂遠道猛然一個踉蹌,一屁股狼狽地跌倒在地上,拚命搖頭渾身發抖,心裡想道:“不可能的,我大軍坐鎮此處,上千精兵鐵騎,真有人敢冒死斬首不成?!”
緊接著帥帳的油燈全部熄滅,有一道黑影如鬼魅般遊走。
薑懷心頭大凜,提起膝蓋從靴子中抽出兩把金色剪刀,急退到呂遠道身邊,厲聲道:“有刺客偷襲!所有敦煌衛保護大人!”
驀然間帳內所有身披威武金甲的高大護衛抽出寶刀,將呂刺史團團圍住,就像瞬間鑄造了一堵刀槍不入的金色城牆!
隨著薑懷高聲示警,整座兵甲森森的軍營瞬間反應了過來,幾百甲士左手鐵槍右手持盾,湧入帥帳救駕。
帳內的幾名統軍將領重新點亮火把,帳內又瞬間恢複了亮堂。
身材臃腫的沙洲副將安府穀揮舞起那由天蠶絲繩連接首尾的流星錘,警惕地環顧帳內的情況,卻不見敵人,金甲人牆中的刺史大人也安然無恙,頓時鬆了口氣。
見帳內已經安全,呂遠道從人牆裡探出腦袋來,挺直了腰板,伸手揉了揉有些發緊又有點溫熱的脖頸。
忽然間,他感覺脖頸處傳來有一絲暖意,緊接著低頭一看,揉過脖子的手上染了一抹猩紅,尚來不及大叫,整顆腦袋便沿著那脖子上一條細痕平整地移動了位置。
呂遠道的身子繃直後轟然而倒,一個鮮血淋漓的人頭就滴溜溜滾到了帳內的西南局勢沙盤上。
夜色深深,明月高懸,刺客卻是不知所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