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遼開春後仍有飛雪飄揚,冰封千裡。
在東北接壤的邊陲之地有一塊刻有“虎山”二字的巨大界碑,聳立參天,據說當年是投身中原的東北邢家所立,古老的界碑見證了邢台是怎麼一步步從一名無名小卒成長為一代名將,見證了虎賁騎軍從最初發家的三百騎到了景德元年逐鹿中原大戰時的數十萬雄師鐵馬踏冰河。
自景德二年以來,隨著天下初定的一係列大捷打響了“虎將”邢台的名號,邢家逐漸成為南朝首屈一指的軍方豪閥,到庚子新年又有少年將軍邢策安封狼居胥,打出一係列對抗北朝大將軍鄭子龍的名戰,得新帝重賞,禦賜虎瞿將軍頭銜,裂土封侯,一時間邢家一族出了兩位足以名垂千古的大將軍,鼎盛程度獨步南朝,並與北陵羅家並稱南北兩座“兵峰”。
好景不長,這兩座天下兵法大家公認的兵道高峰在度過了短暫的榮光之後開始走向衰落,隻不過比起邢家少主尚能領軍數萬鎮守漠北邊關,羅家的下場則是更加淒涼,隨著楊家的興起,以及在以司馬完顏為首的北陵樞密院的施壓下,羅菩提在開春時節已被樞密院問罪奪權,三十五萬禁方鐵騎則由左大將軍的身邊紅人那位兵部侍郎韓胥郎暫時接管。
此時一輛馬車在虎山界碑處駐足,車夫是個容貌絕世的紅衣少女,車裡則坐著位青衫寬帶的讀書人。
剛剛年滿四十的讀書人得知要北上兩遼,便想要來看看與他羅家並列兵峰的邢家的發源之地,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當羅家三爺羅子布下了馬車見了那塊壯觀的石碑後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讀書人手指摩挲界碑,細看之下有南朝方言小字密密麻麻,依稀可見以筆力不俗的書法撰寫於界碑正反兩麵,入木三分,羅子布雖然是北朝人但他自幼精通天下文字,本人更是北朝書法大家,還是較為輕鬆地辨彆了碑上的文字,上麵寫的是邢家軍的發家史。
看完後這位文壇大宗師心生感慨道,“兩遼邢家名不虛傳啊。”
那個絕色少女緩緩走來,輕聲提醒道:“羅先生,我們還要趕路呢,這裡,可不太安全。”
羅子布顯然愣了一下,環顧四周隻聽見徐徐的風聲,然後爽朗笑道:“不安全?姑娘說笑了,兩遼之地現在正在打仗,那個劉子明這時候讓我們來,難道不是想讓在下死在路上?既然是死,不如懇求姑娘讓在下死前賞一下美景吧。”
絕色少女道:“義兄說過讓我送你回家,在回到北陵前先生絕不會有事。”
羅子布啞然失笑,搖頭道:“想拿羅某換回你們那位老將軍,隻能是白費心機。”
冷雙兒想了想,輕聲笑道:“文官換武將,怎麼也是不虧的,武將平世文官治國,義兄說,北陵朝廷不乏將才,可就文運來說已經落了下乘,先生學貫古今,又有羅家做靠山,畢竟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陛下會好好考慮的。”
羅子布心頭一酸,自嘲道:“無所謂,我女兒既然死了,在下死在哪裡都隻是孤魂野鬼一個,有什麼區彆?”說完這位想起傷心事失魂落魄的讀書人上了馬車,不再說話。
冷雙兒揚鞭駕車,馬車飛快駛向兩遼邊關腹地。
與她預料的一樣,兩遼的地界如今確實不太平,此時虎山界碑處不遠就有一夥蒙麵大漢正在暗中觀察著馬車的去向,為首的獨眼家夥附身草地裡,抹了抹哈喇子,舔了舔嘴唇,眼神淫蕩,大手一揮道:“乖乖!哪裡來的天仙?去!給老子搶來做老婆!”
他手下的幾十名黑衣人看著那駕車女子瞬間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分作兩隊黑色洪流,東西合圍,奔泄下山襲向那駕馬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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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白影倉惶地掠過街道,顯然是遭人追殺時走投無路的胡亂走法,很快就陷入了絕境,被那兩百斤的胖和尚堵在一處死胡同裡,又得被迫一戰。
三日間南宮與大鐘馬轉戰千裡,一場場驚心動魄的刺殺與突圍在數座城池間悄然展開,若非憑借洛家紅庭殤獨步天下的神奇步法,恐怕南宮早就死在那位秘殺堂宗師的拳頭之下了。
隻不過他大種馬耐心出奇地好,就算占儘了上風也不急著攝取戰果,隻是一遍遍陪著那油儘燈枯的白衣男子展開一場勝負五五分的肉搏,以一身肉甲有恃無恐地玩一場貓捉老鼠的遊戲。
南宮少卿沒有絲毫地喘息之機,轉戰千裡一路從西域逃亡到中原,期間所有方法都嘗試了可就是擺脫不了這塊重達幾百斤的粘人牛皮糖,眼下舊傷複發又添新傷,渾身經脈都開始發燙。
再打下去必死無疑,得找一個能靠地形之利拖延時間的地方,南宮少卿很快就想到了,既然到了中原不如就把他引到家鄉央州城去,借通天山的複雜地形將這胖頭陀困住,為今之計的重點便在於拉開身位。
他身形一閃,一記裹挾著十裡劍勢的淩厲劍拳由守轉攻,直直轟向那臃腫的胖子。大鐘馬不閃不避,眼睜睜看著劍拳沒入肚皮之中。硬受重擊後,那粗壯的雙腿開始向後滑行。與此同時,胖頭陀雙手猛然提起南宮的肩膀,發力一甩,將白衣人向後甩去。隻聽得轟隆轟隆之聲不絕於耳,南宮少卿吃痛後摔入鬨市之中,直接砸爛了擺賣木製工藝品的小攤,嚇得人群四散奔逃。
南宮少卿悶哼一聲,擦去嘴角的血水,艱難地從那些木屑煙塵中站起身來,手中順勢抓起了一柄樣式精巧的木刀。
胖頭陀稍稍活動了一下脖子上的筋骨,驀然瞪大雙眼,怒從中來。
天下第六,終於要用刀劍了嗎?
南宮少卿緊緊握住刀柄,木刀的刀尖處閃爍著淡青色的罡氣,他壓下刀頭,如離弦之箭般衝向胖和尚。胖頭陀見狀,輕拍肚皮,然後重重地踏出一步,兩塊巨大的地磚被濺起,他揮袖向南宮掃去。南宮少卿橫刀畫圓,將那兩塊衝擊力極強的飛石劈碎,刹那間,他那狹長的丹鳳眼微微收縮,橫刀迎向胖頭陀的飛拳。
須臾之間,那胖子不再有絲毫保留,一次呼吸間便揮拳數百次,如錘擊般猛擊木刀。再換氣時,拳法猶如疾風驟雨般密集,南宮少卿雙手緊握刀鋒,苦苦支撐,其白皙雙手瞬間鮮血四濺,木刀亦很快傳來嗤嗤的木料崩斷之聲,與此同時,五色雜雷開始縈繞刀身。
大種馬將南宮再度擊退數十丈後,頓感手掌心傳來一絲微麻,他驚愕地抬頭望向那逐漸陰沉的天象,隨後不禁吐了吐舌頭,心中泛起一絲苦澀。
此時,南宮少卿拋下那柄斷為兩截的木刀,腳尖輕點,如飛鳥般遠遁而去。
胖頭陀並未貿然行動,他那一身肥肉開始不由自主地顫動起來,全身被那刀尖傳導的電流所籠罩,腳下更是如同踏入雷池一般。原來,南宮少卿以木刀近戰,看似節節敗退,實則是穩紮穩打,精心布下了雷陣陷阱。
“狡猾的家夥。”大種馬幽幽地道。
已經成功拉開身位的南宮踩在城頭上,回首看著那五雷轟頂的街道光華,“多虧這神遊雷霄演變的五雷刀陣,希望能多拖延他一會。”南宮再次輕身踏足往央州方向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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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山界碑不遠處湧起兩道密密麻麻的黑色洪流,很快包圍了那輛馬車。
坐在車內羅子布放下車簾後,駭然道:“沙蠍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