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落,裴知衍無比清晰的感受到,懷中綿軟的身軀霎時變得僵硬,一動都不敢動,就連呼吸都顯得那麼小心翼翼。
季央明明不是這個意思,可聽他用那樣無可奈何的語氣說話,就變得好像真的是她急不可耐似的。
裴知衍輕笑,到底還是小姑娘,再大膽也不過如此了,不經逗,他在季央腰上輕拍了拍,“不鬨了?去坐好。”
季央低低埋著頭,臉紅的像在滴血,她從裴知衍身上退開,側著身子而坐,羽睫翕動如顫翅,水波瀲灩的眼眸始終盯著車軒上輕晃的布簾。
無需摸自己的臉頰,她也知道必然很燙。
季央不敢回頭去看裴知衍,隻盼著他能快些忘了剛才的事。
可要命的是,她自己腦中卻全是曾經被裴知衍抓著在馬車上荒唐的畫麵,抹都抹不去。
將指尖用力按進掌心,吐納數次才慢慢平靜下來。
因為心裡太過慌張,以至於季央沒能發現籠在自己身上的炙熱目光。
裴知衍覺得自己從來沒有比現在還要更正人君子的時候了,他應該按著她的腰,捂著她的口,弄紅她的眼……
然後嘴裡還要哄她說:就好了。
嘖,真是不能再看了,裴知衍逼著自己移開視線。
*
馬車停在金水橋外,便不能再進去了。
裴知衍牽著季央走下馬車,知她是第一次入宮,難免緊張,安撫道:“不必緊張,隻是請安而已,若是聖上問你什麼也隻管回答,有我在。”
季央感著他掌心裡的溫度,朝他彎眉一笑,“女官教過我規矩的,夫君且寬心。”
真是比從前要膽大不少,裴知衍看了她一眼,鬆開手示意她跟著自己。
秉筆太監徐公公候在養心殿外的漢白玉石階上,見二人過來迎上前道:“奴才見過世子,世子妃。”
裴知衍客氣道:“煩請公公向陛下通傳一聲。”
徐公公笑說:“還請世子與世子妃稍等片刻,奴才這就去通傳,不過陛下正在見臨陽郡主,恐要等上一會兒。”
裴知衍頷首,“無妨。”
養心殿內,楚錦儀倔強不甘地跪在地上,承景帝則是一臉的怒氣。
徐公公見狀心中一凜,曲著腰進內稟告道:“稟陛下,定北侯世子與世子妃來向陛下請安。”
“讓他們進來。”承景帝端起龍案上的茶盞抿了一口,對楚錦儀道:“你退下罷。”
楚錦儀知道再求無望,磨磨蹭蹭的起來:“錦儀告退。”
季央跟著裴知衍進殿,隻見小郡主一臉惱怒的出來,路過她身側時還狠狠地剜了她一眼。
季央不知道這是又哪裡招她了,反正隻要看到自己,楚錦儀就沒有過好麵孔。
楚錦儀心中憤恨不平,葉青玄是季央的親表哥,他被降職遠調,她非但不見一點傷心,還能那麼高興的成親,虧得葉青玄還那麼喜歡她!
“不知郡主在看什麼。”裴知衍側目睥著楚錦儀。
他不喜彆人用這樣的目光看著季央,誰都不行。
若問話的是其他人楚錦儀一定會反過來嗬斥他不長眼,可麵對的是裴知衍,是定北侯府,她的郡主脾氣隻能收著。
嘴硬地說了句,“本郡主什麼也沒看。”就快步從二人身邊走過。
待二人進到殿內,承景帝已經沒有了方才對楚錦儀的厲色,和顏悅色的看著二人。
季央跟著裴知衍行禮,“臣婦季氏參見陛下,陛下萬安。”
承景帝抬了抬手,笑道:“不必多禮,賜座。”
夫妻二人一同道:“謝陛下。”
承景帝簡單詢問了季央幾句,見她都答得得宜,亦不見過分倉皇拘謹,頷首道:“看來季卿生了個好女兒。”
他笑看著裴知衍道:“有此賢妻是你的福氣。”
裴知衍微微一笑,眼中透著溫情,“陛下說的是。”
承景帝朗聲大笑,“早前你姨母還同朕訴苦,操心你的終身大事,看來是多慮了。”
裴知衍含笑默認。
承景帝道:“說起來,如今邊疆太平,有夏副將駐守在邊關,朕打算派監軍前去,也好讓裴將軍這次回來了能好好休養休養。”
季央心頭輕動,不由得揣測承景帝此話是何意,由夏副將駐守邊關本這本沒有任何問題,可派監軍過去就未免多此一舉了。
她忽然聯想到上輩子,那時承景帝病重,葉青玄設計傳出梁王逼宮的假消息,計誘侯爺領兵闖入皇宮,被當場拿下,可緊接著承景帝震怒,下令抓拿裴知衍,前後速度快到沒有任何人反應過來。
季央大膽的揣測,有沒有可能,其實承景帝是默許這一切發生的,他想要借梁王的手除掉定北侯府!
那時嫻妃娘娘又剛誕下小皇子……她越想越覺得手心發涼。
承景帝極有可能是為了防止定北侯府手握兵權會生二心,在他駕崩後扶小皇子登基,以此把控朝政。
季央覺得手心已經滿是黏黏的汗意,定北侯府一門忠烈,卻僅僅因為皇上的疑心,就要將其斬草除根!
待她緩下心緒,承景帝已經在同裴知衍商討秋末圍獵的事宜。
承景帝道:“屆時朕要與裴將軍好好比上一比,雲隨你也不要自謙,朕知道你箭術了得。”
裴知衍淡淡一笑,“自從在與羌族一戰上左肩受了傷後,臣的箭術連沈大人都不如了。”
季央愣愣看向他左邊的肩,裴知衍的箭術極好,從無虛發,可他卻說連沈清辭都比不過了,那該傷的有多重!
她心口驀然疼的厲害,甚至現在就想要看看他的傷口。
裴知衍注意到她看自己的神色,眉心緊顰,眼也不眨地望著他的左肩,眼睫半遮的美目裡竟是顫晃的憂色。
裴知衍擱在扶手上的手略微收緊。
她……是在擔心他?
承景帝留二人說了一會兒便道:“去永寧宮給嫻妃請安吧,你姨母早盼著了。”
二人行禮退下。
走出養心殿,見季央還是鬱鬱著一張小臉,裴知衍便想著帶她繞道往禦花園過去,那裡頭的垂絲海棠應該已經開了,想必她會喜歡。
他側身看向季央,卻見她極自然的足尖朝向東邊。
裴知衍善觀人細節,這是很細小卻下意識的動作,說明她知道永寧宮在哪裡。
他不動聲色,放慢步子隨著她走了兩步。
“你進過宮?”裴知衍問話的時候,舌根用力頂著上顎。
季央不明白他為何有此一問,搖頭道:“不曾。”
裴知衍扯動唇角,“那你怎麼知道永寧宮在這個方向?”
季央猛得頓住腳步,永寧宮在東六宮,從養心殿出來往左手邊走,這是上輩子她怕出錯,牢牢記在了腦子裡,所以下意識就朝著記憶裡的方向走。
她沒想到裴知衍的洞察力竟然如此敏銳。
季央朝他看去,見他神色淡淡,應該隻是隨口一問,冷靜下來道:“夫君忘了,出嫁前宮中女官來教我規矩,便說過永寧宮在哪個方向。”
裴知衍點點頭沒有再提,眸色輕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