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裡,雲靜風輕,冰消雪融,蔫休了一整個寒冬的枝椏抽出嫩芽,院裡的鳥雀聲也多了起來。
季央在沐雲堂裡幫著秦氏一同打點收拾要讓裴侯爺帶去的行裝。日前,承景帝在朝上終於準許裴侯爺回北境。
秦氏將一包包用沙參、貝母、玉珠等等十多種藥材包好的潤燥補氣的膏方整齊碼放到木箱裡,她對季央說,“北境風沙大,你父親又是個不知道照顧自己的,我若是不給他一日日的這麼安排好,放好,他是絕不會熬來喝的。
季央看到光是藥材和滋補的珍饈就裝了一木箱,足夠半年的量。
秦氏讓人封了箱子,笑道:“就這樣我還要交代上千萬遍。”
秦氏儘管麵上帶著笑,神色裡的低落卻沒能遮掩住,季央知道裴侯爺這一去,少說要一年半載才能回來。
裴知衍隻前僅僅離開半個月她都受不了,而侯爺幾乎是常年在外,後來裴知衍回來了還好些,不然偌大的侯府,就隻有秦氏與裴凝母女倆守著。
季央扶著秦氏坐下,笑說:“您吩咐的,父親他不敢不聽。”
秦氏掩嘴笑道:“那是自然了。”她與季央說著話,目光始終注意著下人收拾。
“裡衣,厚襖再多放兩件,還有護膝護腕,這一路過去可還冷著呢。”話裡話外都是關心
聽著秦氏的吩咐,季央不由得想,若今次是裴知衍要去邊疆,她恐怕就是光抹淚了。
正想著,裴侯爺從外麵進來,季央不想打擾二人相處,請安後就借口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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衙門事情不多,裴知衍回來的也早,他先去見過裴侯爺,二人在房中談了許久,裴知衍才起身回到蕭篁閣。
碧荷見裴知衍跨進院子,上前請安,“世子爺。”
裴知衍問道:“世子妃呢,在做什麼?”
碧荷自然的跟他彙報了季央今日所做之事,細枝末節,幾時起身,幾時用膳……末了才道:“世子妃這會兒正在書房作畫。”
碧荷最初還覺得道懷疑,時間一長,日日彙報倒成了習慣。
裴知衍點點頭,唇邊揚了抹好看的笑,邁步往書房走去。
書房窗子半開,細風灌進去,吹拂著季央鬢邊的發絲,靜謐美好。
畫紙鋪開在案上,小姑娘手中拿著他慣用的狼毫,偶爾抬頭,似在畫插在白玉瓷瓶裡的茶花。
裴知衍不聲不響地走近,季央還在埋頭作畫,一點覺察都沒有。
小姑娘的警覺心還真是低,得虧是在自個兒府上,裴知衍搖頭看向她畫的畫。
她畫的就是屋內的景,是仿著他的落筆走勢來作的畫,那株茶花為主,窗欞玉屏為襯,裴知衍看到那扇半開的窗子時,輕挑了眉。
——那窗後一筆描過的虛影……是他?
裴知衍清了清嗓子,“早發現了?”
季央唇邊抿了個狡黠的笑,擱下筆,仰頭用爍閃閃的眼睛看他,“隻是虛瞧見有人在偷看,這下知道竟是夫君呢。”
鬼精鬼靈的,裴知衍也不辯駁,捏了捏她的耳垂,季央乖順地側著臉貼住他的指尖。
裴知衍撫著掌下嬌柔軟膩的麵頰,朝著還未作完的畫紙抬抬下巴道:“接著畫。”
季央是打發時間才在這裡作畫的,如今裴知衍回來了,她的心思自然不在上頭了,她賴著裴知衍道:“有些累了,夫君幫我添完剩下的吧。”
裴知衍笑笑,順勢擁著她圈入懷裡,執筆沾墨開始作畫。
日漸昏黃,細風還在吹,吹動二人的衣袂糾纏不清,吹著季央的發絲掃過裴知衍白如美玉的脖頸,後者專心作畫,眉眼間始終含著淺淺笑意。
碧荷在屋外看到這畫麵,隻覺得自己見到的是一對神仙眷侶。
經過兩個人的手筆畫成的畫,卻融合完整的如同是一人所作。
季央其實學得隻有七八分像,裴知衍落筆的那股子蒼勁和收筆時的利斷她常做不好。是裴知衍刻意迎合了季央的那份柔意。
季央隨口問道:“你說我若拿著這個去賣,能混淆視聽當作是你的真跡,賣個百千兩銀子麼?”
裴知衍笑語道:“你是缺銀子使了?”
季央搖搖頭,她哪裡會缺銀子,“我隻是這麼一問。”
裴知衍從抽屜裡拿出印章,屈指點了點,“有這個在,百千兩銀子還未能必夠。”
這話裡的另一個意思就是,眼尖的一眼就能看出並非是他親手所作。
季央撅撅嘴,拿著裴知衍的印章一點不客氣的敲了上去。
裴知衍被她孩子氣的一麵逗笑了,揉了揉她的腦袋,道:“不早了,我們去用膳。”
明日一早裴侯爺就要啟程離京,晚膳是一家人一起用的。
翌日。
一清早,褚子濯陪同裴凝抱著昱兒一起來為裴侯爺送行。
就連承景帝麵前的秉筆太監徐公公也奉命前來送行。
徐公公走到裴侯爺麵前欠身笑道:“奴才奉陛下的之命,前來送侯爺出城。”
這樣的殊榮就是誰也未曾有過,裴侯爺一身戎裝氣勢恢宏,聞言下馬道:“勞陛下掛心,還請徐公公替本候謝過皇恩。”
城門口,秦氏緊握著裴侯爺的手,喉間艱難哽咽,心中萬分不舍,麵上亦帶著得體的微笑道:“一路平安,每月的家書不可斷。”
裴侯爺緊握妻子的手,承諾道:“等下次回來就不走了。”
徐公公靜站在一旁聽著二人的對話,臉上聲色不露。
告彆過後,裴侯爺帶著一隊親兵策馬而去。
季央本就是多愁善感的人,這樣的分彆場麵讓她心裡也跟著低落。
裴知衍摟過她的肩頭,柔聲道:“我們回府。”
季央道:“我去陪陪母親,就不與你坐一輛了。”裴侯爺離京,最難過不舍的一定是秦氏。
裴知衍想想鬆開手由她去了。
徐公公上前道:“裴大人,那奴才也告退了。”
裴知衍朝徐公公笑道:“這就要到晌午了,公公不如去府上用頓便飯。”
徐公公婉拒道:“奴才還要趕回宮中向陛下回稟,就不留了。”
裴知衍點點頭,“那公公請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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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闈在即,同科的考生統分為兩類,一類日日埋頭苦讀,茶飯無心的,另一類就是季宴那樣的,該吃吃該喝喝,用他的話講,就是儘人事聽天命。
季央回到季府不見他人影,頗為無奈的問陳氏,“哥哥他又出門了?”
“可不是。”陳氏也搖頭歎氣,“說是與人約了去書齋。”
她為這事也與季庭章提過幾次,可彆看他平日裡是極重規矩的一個人,這會兒倒是由著兒子去了,隻說儘力便好,急也急不出結果,太緊張了反倒發揮不好。
陳師道:“都這光景了,誰還能與他書齋消磨時間。”
季央也想不出來,聽陸念講,陸謙這些日子也都在閉門讀書。
細想想季宴這隨性而為的性格其實與裴知衍還真有幾分相似。
可上輩子臨考前他也沒有如此放鬆,季央猜測,許是那時候季宴看自己日日擔憂,想讓她安心,才刻苦了些。
母女倆正說著話,季瑤歡歡喜喜的跑了進來,“母親,長姐,阿兄回來了,還帶了朋友一起來。”
季央看她這蹦蹦跳跳橫衝直撞的樣子,生怕她磕著,把人拉到跟前,道:“慢些走。”
季瑤很聽季央的話,應著聲乖巧站好。
陳氏皺眉問道:“什麼朋友?”
在她看來這時候能有功夫登門的,隻怕也是狐朋友狗友。
季瑤搖搖頭,“我也沒見過。”
季央笑道:“我去看看吧。”
季央問了下人,得知季宴帶著人去了書房,便讓人備了糕點拿過去。
走在院中,季央就遠遠看到書房內,季宴正與一背對著門而坐的男子侃侃而談,她走上前笑道:“哥哥。”
季宴抬頭看去,見來人是季央不由得麵色一喜,“你是何時回來的,怎麼也不早派人來與我說。”
“我哪知道你又出府去了。”季央聲音帶著埋怨,她這會兒倒是真怕陸念一語成讖。
季宴在季庭章麵前都能犟,唯獨對這個妹妹硬不起脾氣來,他咳了聲道:“你來的正好,我給你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