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衍頭也不抬,“我已經替你回了她,央央放心,她不敢再來擾你了。”
季央垂了垂眸,果然。
“央央是覺得我不該這樣做?”裴知衍直起身子看她,“你想出去?”
季央眉心輕蹙,她還什麼都沒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裴知衍眨著眼睛輕笑,俊逸的外表下藏著隱隱竄動的邪肆與瘋癲,“央央若是想去,我就讓你去,你想去嗎?”他抬手摸上季央的心跳,感受著掌下的跳動,“要說實話。”
季央跪坐起身,在裴知衍的注視下,抱住他的頭,讓他貼在自己心口。
季央抱著他,失神的望著某處,眸光微顯渙散,她腦中儘是從前那個鮮衣怒馬,風光恣意的少年將軍,季央心頭悲慟,是不是真的回不來了……
他不該是這個樣子,是她讓他變成了這樣。
季央如同撫慰般輕拍著裴知衍的後背,一遍遍地說,“我陪著你……我陪著你……”
起碼深淵裡不止有他一人。
腰身被用力抱緊,裴知衍深深嗅著她身上的馨香,柔聲道:“央央若是覺得悶,我捉隻小貓來讓你養。”
他聲音溫柔,眼底的癲狂卻並沒有褪去,反而帶上了些遺憾。
差一點,他就有理由把她徹底鎖起來了……
*
五月裡,正是風輕雲靜的時候,大清早就有人敲開了狀元郎府上的大門。
門房拉開一半邊門,打量著眼前這個一身農女打扮,微彎著腰的女子,她神色局促,雙手緊握交錯著摩挲,臉上還帶著疲憊之色。
門房來來回回將她看了一遍,問道:“姑娘是要找誰?”
女子小心翼翼的問道:“敢問小哥,這裡住的可是狀元郎梁應安?”
門房點點頭,“這裡就是梁府。”他不由得端量起眼前的女子,“姑娘認得我家大人?”
那女子滿臉喜色,連連道:“我是朱婉娘,是梁大哥從小就定了親的未婚妻。”
門房差點兒驚掉了下巴,趕緊給人領了進去。
梁應安聞訊沉著臉趕到花廳,看著坐在凳上一臉沒見過世麵,東張西望的農女,臉色變了又變。
朱婉娘一見到他,扔了手裡的包袱就跑了上去,緊緊握著他的手道:“梁大哥,我可算找到你了。”
梁應安臉上掛著假笑,拂開她的手道:“我不認得你。”
若是這個“梁應安”真有個定了親的未婚妻,他不可能不知道。
朱婉娘急了起來,在身上一通摸,摸出一根素銀簪子,急切道:“這是當年說定親事時你娘給我娘的,不信你問她。”
梁應安自然不信了,“去請老夫人過來。”
下人去請人來,朱婉娘則一臉含羞帶怯地看著梁應安。
梁應安臉上是從沒有過的難看。
葛氏匆匆趕來,看著朱婉娘也是一頭的霧水。
朱婉娘道:“伯母,我是劉杏梅的女兒啊。”她將手裡的素銀簪子給她,“您見了這個就知道了。”
葛氏一聽劉杏梅這三個字就有了印象,她拿著簪子把梁應安拉到一邊,萬分懊惱道:“兒啊,還真是有這麼回事。”
梁應安眉心皺成川字,耐著火氣道:“娘你說清楚了。”
葛氏道:“那時你才剛出生,朱家就住咱們家隔壁,我與她娘關係好,就在她出生的時候給你們說了親,後來發大水,他們就舉家搬走了,這麼多年過去了,哪想到還能找過來的!”
如今自家兒子出息了,就是公主郡主都娶得,葛氏哪裡還看得上一個農女,就她那樣,簡直難登大雅之堂!
“她定是衝和你的狀元身份來,我看給點銀子打發了就是。”葛氏壓低聲音道:“可彆傳了出去,影響了你名聲。”
梁應安還能不知道這個道理,他也是出生名門,要他娶一個農女根本是天方夜譚。
他回身對朱婉娘笑笑,給她倒了杯茶,“你一路過來一定很幸苦,先歇歇。”
朱婉娘羞澀一笑,捧著茶喝了一口,誇張的道:“果然這茶都比我們平日喝的大碗茶好喝。”
粗鄙。梁應安彆過眼,過了一會兒才道:“你孤身一人,是如何找到這裡的?”
朱婉娘道:“我是去了衙門問的。”
梁應安眉頭皺緊,“你去衙門了,京兆府?”
朱婉娘難為情道:“我不認得字。”
梁應安重重吐了口氣,與她說了自己不能娶她,哪知朱婉娘一聽就直接跪了下來。
“我不要銀子,梁大哥你彆趕我走,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要是不肯娶我,我就吊死在這裡算了!”她說著就開始扯自己的腰帶。
梁應安隻覺得腦子一脹一脹的要炸開,喝道:“彆鬨了。”
他盯著朱婉娘,看她一個勁兒在那兒抹眼淚,冷聲道:“你先住下,彆的事再議。”
*
下了朝,梁應安隨著一眾大臣往外走去,有人停下來給裴知衍讓路,他也跟著停下來。
如今兩人早都對對方心知肚明,他也不用在裝出一臉崇敬。
裴知衍走過他身旁,停住步子,偏頭朝他微微一笑道:“還沒來得及恭喜梁大人,到時府上辦喜事,可彆忘了請我喝杯酒。”
梁應安心裡咯噔了一下,瞬間就反應過來裴知衍口中說的喜事是什麼。
裴知衍滿意的看到他變了臉色,道了句告辭便跨步離開。
身旁的官員感興趣地問道:“不知梁大人是有何喜事要辦?”
另一人笑道:“要我說,能與金榜題名相配的,恐怕唯有洞房花燭了。”
梁應安聽著幾人的笑語,舌尖用力抵住上顎,此前承景帝問他有無婚配時,他那時不知道有朱婉娘的存在,隻說還未有定親,若是非要計較起來,說是欺君也不未嘗不可。
他朝幾人頷首道:“我還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