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葶點點頭,剛要出去就和迎麵走來的裴知衍撞了正著,她將人往屋內帶:“夫人,世子爺來了。”
裴知衍道:“母親深夜找我是為何事?”
秦氏顰眉看著他,片刻才讓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我今日在梁王府吃酒時碰見親家了。”
裴知衍點點頭。
秦氏見他沒有一點異樣,又道:“季夫人說她之前兩次派人來請季央,都讓下人以身體為由給回了,我怎麼不知有這回事?”
裴知衍歎了口氣,“母親到底要說什麼?”
秦氏被他氣得不輕,抓著一個茶盞敲在桌前麵,怒不可遏道:“你到底怎麼回事,早前不讓她離府我就看出不對了,現在你又讓門房攔下不報,你知不知道,今天季夫人問我話的時候,我差點答不上來!”
秦氏敲了茶盞還嫌不夠,一巴掌打在他肩上,“說話!”
裴知衍淡道:“我確實不想讓她出府。”
秦氏萬分不解地看著自己兒子,語重心長道:“你總要給我個理由。”
裴知衍扯動唇角,因為他已經草木皆兵的疑心病,因為他的不能控製的心魔。
裴知衍道:“她既然是我的妻子,就該聽我的,誰讓她嫁給了我,何況她是心甘情願的。”
秦氏倒抽一口涼氣,這樣混賬的話怎麼會從她兒子的嘴裡說出來,她道:“季央性子軟由著你欺負,但咱們不能這麼做人,明日我就讓親家母將人接回去住幾日,你好好反省反省。”
“你活了二十來年,學的學問規矩不是這樣的。”
裴知衍毫不在意的笑笑,“她哪兒也不去,這事母親還是不要管了。”
言辭果決,不容半分置喙。
秦氏胸口不住的起伏,氣得手都在發抖,“我還沒死呢,你父親也還沒死呢,你真當這定北侯府由你做主了!”
裴知衍卻說:“母親若是執意如此,到時隻會讓兩家難看。”
秦氏不敢置信,砰砰拍了兩下桌子,怒道:“我看讓你父親賞你兩軍棍你就不發瘋了。”
裴知衍默然不語,良久才開口道:“母親就當兒子瘋了吧。”
“我離不得央央。”他示弱低聲說著,在秦氏錯愕的注視下道:“母親早些休息。”
裴知衍走後秦氏還是氣得久久不能冷靜下來,柳葶不停的給她順著氣。
秦氏道:“你說這孩子怎麼會變得這樣,衍兒他從前不是這樣的。”
柳葶也答不上來,她問過蕭篁閣的下人,世子爺除了過分強的占有欲,旁的並不見異樣,她隻能勸道:“我看是世子太在意世子妃了,又不知道該怎麼表達,就隻能時時刻刻讓人呆在自己眼皮底下才能安心。”
“您每次出府,侯爺不也是要讓一大批護衛跟著。”
“那能一樣嗎?”裴知衍那樣簡直快要魔怔了,秦氏搖頭歎氣,“你明日就去請季夫人來府上做客。”
柳葶猶豫道:“可世子爺他……”
秦氏是氣不過,可她也不想真鬨大了,“你隻管去請來,我又不是真讓人帶走他的命疙瘩。可也不能什麼都由他去了。”
*
翌日,陳氏就帶著季瑤一同去了定北侯府,
季央雖然與陳氏不是骨肉血親,可十來年的母親叫下來,也是真的感情。
她在花廳內遠遠看到陳氏牽著季瑤過來,忙迎了出去,低聲道:“母親,阿瑤。”
這一聲喚出口,已是有些哽咽。
陳氏見她眼圈紅紅,揪著眉頭道:“這是怎麼了?”
季央輕輕搖頭,微笑道:“許久沒見母親和小妹,想你們了。”
陳氏笑道:“傻孩子。”
季瑤搖晃著發髻上的兩朵小絨花,笑嘻嘻道:“我也特彆想長姐。”
陳氏摸摸季央的肩頭,憂心道:“怎麼好像瘦了許多。”
季央解釋道:“是褪了冬衣才顯瘦了些。”
三人說著話往花廳走,秦氏起身相迎,“親家來了,快快請坐。”
她吩咐柳葶道:“去將新得的豫峰毛尖拿來。”
陳氏笑著與她見了禮,道:“夫人太客氣了。”
“哪裡的話。”秦氏笑笑對季瑤道:“瑤姐兒瞧著都比上回見時高了不少。”
季瑤甜甜應話,幾人坐在一處閒聊,待用過午膳,秦氏借口去佛堂,給母女三人留了說話的時候。
走出花廳,秦氏對柳葶道:“讓陳義彆壓著了,把消息送過去。”
柳葶點點頭。
秦氏悠悠道:“多急上幾次就能習慣了,這毛病得改。”
陳氏隨著季央去蕭篁閣小坐。
“本來還以為昨日能在梁王府見著你的。”陳氏說。
季央道:“昨日世子有旁的事,我隨他出府去了。”
陳氏點點頭,與她說起葉家的事,“雖說眼下這個節骨眼上,還是避開些好,可你外祖母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你還是去看看的好。”
季央愣了愣,急道:“外祖母怎麼了?”
“還不是因為你舅舅的事。”陳氏連連歎氣,“這一回葉家恐怕是真要沒落了。”
季央聽得心一跳一跳的,握住陳氏的手問:“舅舅……出什麼事了?”
“你不知道?”陳氏詫異看著她。
季央搖搖頭,但就從陳氏方才話裡也能知道,絕對是性命攸關的大事。
陳氏見她是真不知情,跟她解釋了來龍去脈,“如今案子還在查,到底什麼結果還未能可知。”
季央坐在凳子上久久回不過神。
她對葉茂華牽扯案子一事無法做評判,如今三司會審,是什麼情況陛下自會定奪,可她唯獨擔心的是外祖母,接連的打擊她怎麼能受的了!
*
裴知衍得知消息匆忙趕回府時,陳氏已經離開了。
他回到蕭篁閣,就見季央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
裴知衍眉心一沉,麵上依然帶著笑,走上前喚她,“央央。”
見她沒有反應,裴知衍屈膝蹲下來看她,不滿看帶她失神的雙眸,收了笑問:“因為嶽母她走了,所以央央心裡舍不得?”
季央看著他,從前麵前的人能給他無限的溫暖與安全感,隻要靠近他,她就什麼都不用害怕。
可為什麼現在越靠近,相反她的心就越覺得冰涼。
看到她一點點的紅了眼圈,裴知衍的心也跟著沉了下去,他多半已經能猜到是為了什麼。
季央咽下去喉中的苦意,有些費勁的說話,“你怎麼沒有告訴我葉茂華出事的事?”
裴知衍緊壓著薄唇,“那是葉家的事,你不需要知道。”
“可那事關我外祖母,母親說她身子很不好……”季央聲音發顫,“我想去看看她。”
“不能!”裴知衍暴戾的打斷她。
季央驀然驚顫,裴知衍握住她的手,調息自己的情緒,“央央不是答應我不會離開我的?”
“我不離開。”季央彎下腰捧著他的臉,“我隻是去看看我外祖母,她現在年歲那麼大,我怕她出事。”
“葉青玄造的孽他死不足惜,葉家其他人我也不管,律法會有定奪,可外祖母她是無辜的。”
季央儘量讓自己平靜地說,不要激到裴知衍的痛點,“幼時我母親過世,都是外祖母在照顧我。”
裴知衍粗聲喘氣,兩人目光緊緊揪在一起,他根本無法分辨季央話裡幾分真幾分假,他不敢試,他怕再一次掉到深淵。
直到裴知衍搖頭,季央眼裡的光終於滅了下來。
就算他這些日子一再做出過分的事情,她也沒有這樣過。
裴知衍慌了,他用力扶住季央的頸側,迫著她看著自己,正色道:“但我向你保證,葉茂華不會有事,你外祖母也不會有事……可你若是要去。”裴知衍頓了頓,眸色逐漸泛紅,“……那你就是不要我了。”
他萬分痛楚地看著季央,“季央,那你就是不要我了。”
季央心頭痛絞,抬手擦去他垂在眼下的淚水,溫熱濕意沾到她手指上,燙進了她心裡。
季央抬眸看向外麵逐漸昏暗的天色,笑笑道:“夫君去取些酒來吧,我許久沒有喝酒了。”
“好。”裴知衍染著水色的眼眸閃著慶幸的光亮,揚唇輕笑,如畫的眉眼讓周遭一切都失了色。
隻要她不說去葉家,怎麼都好。
他讓下人拿來酒,看到季央接二連三的灌了酒水下肚,裴知衍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他按住季央斟酒的手,攫著她那雙被酒氣熏染透的眼眸,道:“不要喝了。”
季央用力撥開他的手,“我要喝……不然我不敢說。”
一盅酒倒的滿溢出來,灑了一些在季央的手背上,她小心的端起來一口喝了下去。
裴知衍眉頭緊擰,“你要說什麼。”
“說你不讓我說的。”季央滿臉通紅,用拿著酒壺的手支著下巴,看著裴知衍。
裴知衍心頭一跳,奪過她手裡的酒壺,強硬的將已經半醉的人抱了起來,“央央彆鬨了,該歇息了。”
季央大力的推他,在他懷裡亂動,裴知衍怕傷到她,隻能放開手。
季央看著裴知衍向後退去,防備的樣子讓裴知衍連呼吸都如刀割一般的痛。
季央眼眶裡的濕意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酒氣,她如同脆弱受傷的小獸抱著自己一路退,一直到背靠在多寶閣上,她細聲呢喃,“你不讓我說……你說你信……你在騙我,你其實根本就不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