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義趕忙把東西交給她,“那我先回去複命了。”
季央快步走過拐角,慢慢沒了力氣,她一手扶著廊柱,一手緊按在心口,費力的吐納,他當真不想見她了?
那他為什麼又讓高義送來東西?
季央越想,心口就越發揪緊,她大口喘氣,眼淚還是壓不住落了下來,一滴一滴都那麼脆弱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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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義趕回候府已經是深夜,裴知衍還沒有休息,披著外袍靜站在院中。
太安靜了,少了季央,這蕭篁閣就安靜的如同死寂。
他唯能用公務來麻痹自己,讓自己不能分神去想她。
因為隻要一想就不可收拾。
他腦中有兩個聲音,一個告訴他:一切都過去了,他的央央沒有背叛他,他要珍惜重來的機會。
而另一個聲音告訴他:彆信,隻能相信自己看到的,要她把鎖起來,讓她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兩種聲音在他腦海裡拉扯,他其實能清楚的分辨,季央這次沒有騙他,另一個聲音隻是他過不去的心魔。
高義硬著頭皮進到院內稟報。
裴知衍目光投在某處,淡問道:“如何?”
在季央那高義還隻是難開口,可在裴知衍這裡他就是不敢開口了。
高義吞了吞口水,大有一副視死如歸的架勢,“世子妃說……多謝您。”
裴知衍眉頭緊成了川字,久久才吐字道:“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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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裡霧重,季央抱著一角被子,發怔地望著窗外,月亮也被霧遮去了半邊,顯得朦朧氤氳。
季央一瞬不瞬地望著那彎明月,直到看酸了眼睛,才閉上眼讓自己睡去。
她夜裡睡不著便一直用這個方法。
呼吸逐漸放緩變得綿長。
靜謐的黑夜中,極細微的一聲響,沒有任何人注意到,季央所住屋子的門被推開又合上。
裴知衍站在黑暗中,借著月光,貪婪地看著陷在衾被中的小姑娘。
他握緊了手也還是沒能克製住,提步走上前去。
裴知衍放輕動作坐在床沿,半月未見,此刻人在眼前,他不敢碰她,不敢吵醒她,拚了命的在忍耐。
季央翻了個身,踢開了一點被子,雪白的小腿壓在他膝上。
裴知衍愣了愣,勾唇溫柔一笑,這睡相是改不好了,沒他管著,還真是安分不了,好在現在天氣暖和,不然一夜下來豈不要受涼。
他曲指將季央落在眼前的發絲勾至耳後,指尖觸到軟嫩的耳垂,霎時就酥骨發麻。
幾番猶豫掙紮,裴知衍終是收回了手,他根本做不到在碰了她之後還能克製住心裡的駭人念頭。
發絲滑過麵頰的癢意讓熟睡的季央不安穩起來,喉間哼出細吟,眼睫顫動幾欲睜開。
裴知衍的手在半空中僵硬頓住,他緊凝著季央的麵龐,眸色逐漸晦暗,醒了也好,那他就不用小心翼翼的不敢抱她了。
他等著季央醒來,結果小姑娘側了側臉又熟睡過去。
裴知衍看了她許久,眸色清明過來,他不再碰她,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她,直到第一縷晨曦將要穿透濃霧,才起身離開。
清早,螢枝伺候季央起身。
她替季央梳著頭發,笑道:“世子妃昨夜睡得可還好?”
以往季央都是破曉便起,難得今日起得遲了些。
季央點點頭,笑容透著苦澀,她這些日子總睡不好,莫非是昨夜夢到了裴知衍的原因,所以遲遲不願醒來。
可他卻並不願意見她,季央閉了閉發酸的眼睛。
用過早膳,螢枝照例端來煎好的藥,季央看著那一晚黑乎乎的藥汁,搖淺聲道:“不喝了。”
螢枝隻當季央用了膳吃不下,道:“那奴婢拿去煨著。”
季央卻道:“倒了吧,以後也不必煎了。”
再喝又有什麼用,她靠自己懷孕嗎。
螢枝詫異不解,轉念一想才明白過來,她知道這是補身子的藥,可世子妃不知道,她現在說不想喝了……莫非是不想有孕了?
螢枝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那現在的情況是世子和小姐都不想要有子嗣了?
這局麵真是越來越亂了,螢枝端著藥走出屋子,跺了跺腳把藥倒在了泥地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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養心殿內,顧沛安,裴知衍以及左都禦史王紹平一同麵聖。
承景帝當著二人的麵,不留情麵的嗬斥了顧沛安,“顧卿,朕以為你做事向來嚴謹,可這次呢,竟然糊塗到差點讓通倉那些貪官逃了罪責,讓葉茂華來背了這個黑鍋。”
顧沛安曲著腰道:“臣辦事不力,請陛下責罰。”
顧沛安清楚自己雖有“疏漏”但也算力挽狂瀾,並未造成實際影響,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他一直以為緊咬著他不放的是裴知衍,最終插一腳的卻是梁王,他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這一筆帳,還得慢慢還。
承景帝沉默看著顧沛安,眸光透著威嚴,半晌才道:“念你發現及時,這次便算了,後續案子就交給大理寺和督察員去辦。”
裴知衍與王紹平一同道:“臣領旨。”
顧沛安年歲已高,眸光依然犀利,他看向裴知衍,這次的事情下來,他倒是置身事外,會有那麼簡單?
裴知衍平靜回視,神色淡淡,看不出所想。
秉筆太監徐公公進來稟告:“啟稟陛下,梁大人求見。”
承景帝道:“他怎麼來了。”
徐公公道:“回陛下,梁大人是來為陛下編撰傳記的。”
承景帝端起茶喝了一口才道:“你們都退下吧。”
裴知衍走在最後,與進殿的梁應安打了照麵。
梁應安停下步子向他見禮,裴知衍淡淡嗯了聲,審視的目光自他麵上劃過,落在他沁著血痕的脖子上,眸風輕挑,笑問道:“梁大人這是?”
梁應安抬手壓住脖子,麵上閃過一瞬的難堪,笑著解釋道:“被家中的貓抓了一把。”
梁應安提起此事便覺羞辱,他不過在朱婉娘房中宿了一夜,楚錦儀就發了瘋似的跟他鬨。
“原來如此。”裴知衍含笑點頭,“梁大人快進去罷,陛下還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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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央在碧雲山莊呆了大半個月,期間除了高義來過一次給她送來一盒月糕以外,裴知衍就像徹底消失了一樣。
她盼啊盼啊,從最初的惴惴不安,到漸漸坦然,到沒了希望,終於接受裴知衍是在不願見她了。
季央魂不守舍的坐在梳妝台前,任由螢枝給自己梳妝。
螢枝提季央戴上發簪,忽得抬手摸上了季央的脖子,“世子妃這是讓蟲咬了嗎?”
靠近耳後的雪白肌膚上印了一塊紅梅印記,可看著又不像是蟲咬。
季央沒什麼精神的抬眸,側過臉頰看向銅鏡,瞳眸倏忽聚緊。
她遲疑著抬手摸了摸,不見腫,也不見癢,而且瞧著與蚊蟲叮咬的一點也不像……反而像是親熱過後留下的痕跡!
眼眸錯愕地睜圓,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