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的餘暉染紅了天際,街道兩旁的電燈次第亮起,昏黃的燈光在地麵上投下長長的影子。林雲推開茶館厚重的木門,銅鈴發出清脆的響聲。濃鬱的茶香混合著煙草的氣息撲麵而來,幾縷炊煙在空中嫋嫋升起。
他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古舊的木椅發出輕微的吱呀聲。窗外的梧桐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樹影婆娑。他向穿著青布短褂的夥計揮了揮手:“來壺龍井。”
夥計動作利索地端來一套茶具,將散發著清香的龍井茶葉放入白瓷茶壺,隨後注入滾燙的開水。林雲端起茶盞,輕輕吹散水麵的茶葉,抿了一口微燙的茶水。他不經意間瞥見鄰桌兩位身著長衫的中年男子,正湊在一起低聲交談,臉上帶著凝重的神色。
“袁世凱這次當選總統,恐怕會帶來更多動蕩。”戴著金絲眼鏡的男子一邊說著,一邊用粗糙的指節輕叩桌麵,發出“篤篤”的聲響。他身子微微前傾,眼鏡片在昏暗的燈光下閃爍著微光。
對麵的八字胡男子慢條斯理地從銅製水煙袋中抽出一口,嘴唇微張,吐出一圈煙霧。煙霧在空中盤旋,漸漸散開,模糊了他深邃的麵容。他用布滿老繭的手指輕輕撫摸著水煙袋的銅身,眼神中閃過一絲憂慮:“據我所知,袁世凱已經開始調動親信部隊,暗中監視革命黨人的行動。前兩天還有幾個同誌被抓捕,孫先生辛苦建立的共和政府怕是要麵臨嚴峻考驗了。”
林雲坐在隔壁桌,右手輕輕拂過青花瓷茶杯的杯沿。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杯蓋,緩緩攪動著杯中的茶水。碧綠的龍井茶葉隨著水流旋轉,時而沉底時而漂浮,猶如這動蕩不安的時局。茶香嫋嫋上升,與空氣中彌漫的水煙氣息交織在一起,平添幾分凝重的氛圍。
林雲從懷裡掏出那本用油紙包得嚴實的竹簡,小心翼翼地展開。他蘸了蘸茶水,用隨身攜帶的毛筆在竹簡上細細記錄著今天的所見所聞。筆尖在粗糙的竹簡表麵上劃過,發出輕微的沙沙聲。
茶館一角,一台嶄新的留聲機正在播放《茉莉花》,黃銅喇叭折射著昏黃的燈光。圓盤隨著發條的力量緩緩轉動,銀針劃過黑膠唱片的紋路,悠揚婉轉的曲調在煙霧繚繞的茶館中回蕩。
“砰!”突然一聲巨響,打破了茶館的寧靜。一位身著灰色長衫的茶客猛地拍案而起,茶杯被震得跳動,滾燙的茶水濺在桌麵上:“袁世凱這個老狐狸,當上總統就露出獠牙了!”他的臉因憤怒而漲得通紅。
林雲放下毛筆,悄悄起身移到茶館門口的木質圍欄邊,假裝整理衣襟,豎起耳朵仔細聽著裡麵的動靜。秋日的晚風吹動他的衣角,帶來一絲涼意。
“噓,小聲點。”另一位戴著圓形眼鏡的茶客左右張望了一下,壓低嗓音說道,“聽說他把孫中山的人都趕出北京了,連國會都給解散了。現在街上到處都是他的眼線。”說著,他警惕地朝門口瞥了一眼。
林雲若無其事地轉身走出茶館,站在石階上觀察著來往的行人。傍晚的街道上人流如織,身著西裝的紳士和穿著旗袍的女士從他身邊匆匆走過。路過一家照相館的玻璃櫥窗時,他停下腳步,注視著鏡中的自己?——?一頭清爽的短發,身上是一件剪裁合體的藏青色西裝,領帶一絲不苟地係著。回想起幾年前自己剪掉那條又粗又長的辮子時的忐忑心情,不禁莞爾一笑。這身打扮,他已經穿了好幾年,如今早已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