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概是萬曆有記憶以來過得最愜意最放鬆的一天,他像個鄉野村夫一樣,脫了鞋襪光著腳丫在小河裡摸魚,親手在瓜地裡摘西瓜,在地裡摘菜,躺在紫色的薰衣草花海裡打滾,在野地裡刨土塊搭窯坑做窯雞,點篝火做燒烤。
閔悉給萬曆做了煨土豆、烤玉米,萬曆第一次品嘗到了這種舶來的糧食。
“這些就是你們從歐羅巴帶回來的糧食?味道挺好的,香噴噴的。”萬曆吃得滿嘴焦黑,讚不絕口。
閔悉又給萬曆做了炸土豆條和土豆片:“這些糧食的吃法很多,而且它們對生長環境要求很低,南北方都能種植,在北方乾旱少雨的環境裡也能長得很好。”
“這麼好的糧食作物,那應該全國範圍內推廣啊。”萬曆說。
“戶部已經播種了數年,也在京城和北直隸推廣了,臣以為推廣的速度還是太慢了。應當加大力度,在全國範圍內推廣才好。”上次去嵩山,閔悉在北直隸的集市上還見到過土豆,但到了河南,就沒再見到過了,可見推廣速度還是沒有他預想的那麼快。
萬曆說:“的確應該全國推廣。回頭你們寫一份奏疏提醒朕,朕去跟老師說。”
這一天,萬曆在田莊裡做了許多他這一輩子都沒做過的事,於他來說是全新的體驗,沒有九五之尊的皇帝,隻有一個久在樊籠裡複得返自然的囚籠少年。
萬曆玩得筋疲力儘,直至天色已晚,也不想回城,直到不得不走時,他才不情不願地上了車。
雲霖給萬曆當了一天的跟屁蟲,他此刻已經累得疲憊不堪,還在回去的馬車上,就已經睡著了,閔悉把他抱在懷裡讓他睡覺。
閔悉看著坐在對麵打著哈欠的萬曆,說:“公子乏了?”
“還好。就是這花香好聞,似乎挺催眠。”萬曆懷裡抱著一大捧薰衣草,他很喜歡這花香,走的時候割了一大捧,還不讓人幫忙,非要自己拿。
“公子喜歡這花香,回頭做出精油來,呈給公子。這精油有助眠功效。”閔悉說。
“好。”萬曆沒有拒絕,彆看他年紀小小的,睡眠質量卻不怎麼地,說到底還是壓力太大了。
車馬很快進了城,周遭頓時變得嘈雜起來,萬曆掀開窗簾,看著外麵的場景,無奈地歎了口氣:“又回來了。”
閔悉說:“公子若是喜歡,以後還可以再去。”
萬曆搖頭:“偶爾去一次還好,常去就不合適了。”
這主要是出於安全考慮,皇帝如若常出宮,還總去一個地方,容易出現安全問題,怕有心人伏擊。
閔悉隻好說:“那公子如果想找人陪你說說話,隨時可以召我們入宮。”
萬曆點點頭:“我會的。”
由於時間不早了,馬車直接把人送到了宮門外,早有軟轎在那等候,萬曆上了轎子,跟閔悉和雲霽擺擺手,進宮去了。
閔悉和雲霽回到家,安置好已經熟睡的雲霖,兩人吃了點東西,洗完澡,坐在院子裡的躺椅上納涼閒聊。
京城的夏天雖然炎熱,但到了夜間還是涼快的,風很大,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兩人就今天田莊裡發生的一切,聊了許多。
雲霽突然感慨說:“都說這天底下做皇帝最尊貴,實則也有很多身不由己。今天看陛下進宮時依依不舍的樣子,似乎十分不情願。”
“那又如何,這是他的命運。他擁有這世上最尊貴的地位,自然也要付出失去自由的代價。權力越大,責任也就越大。”閔悉說。
“誰說不是呢?”雲霽聳肩。
閔悉想了想,說:“其實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要得到什麼,就要失去什麼。不說陛下,就連我們自己,為了心中的理想,不也放棄了自由自在的生活?”
“是。你還想去葡萄牙嗎?我有時候夜裡會忽然夢回裡斯本,咱倆還住在飯店閣樓上的時候。”雲霽說。
閔悉側頭看他,有點理解他,那個時候他們真是相依為命,每天都那麼忙碌,但因為有著共同的目標,並不覺得辛苦:“我偶爾也會夢到那個時候。不過沒想過再回去,葡萄牙這幾年會變天,以後葡萄牙也不會是我們熟悉的葡萄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