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品這種東西,就像薛定諤的貓,一酒瓶子下去才能知道存不存在。顧泛扶起簡弈的時候一度擔心這個剛受了情傷的醉鬼會一拳掄上來,給他的臉上點不一樣的顏色。好在簡弈就算喝醉了還是很能控製自己,還企圖掙脫開顧泛的手自己走,要不是他走著走著就走到了路當中歪歪扭扭的小吃車上去,惹得人家店主差點衝上來都不自知,顧泛還真以為這人根本沒醉。
兩個人一路無言地走到宿舍門口,顧泛剛準備找鑰匙開門,就聽到這位沉默了一晚上的大爺開了尊口:“恭喜。”
顧泛一愣,剛想開口,就見他自然地摸出了口袋裡的鑰匙往鎖眼插,半天沒見開之後又泰然自若地換了個頭插進去搗騰,這回倒是開了,就是他走進去之後徑直把鑰匙留在了門上,並且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
果然還是喝醉了吧。
他歎了口氣,跟著進了門,替大爺收了鑰匙放在他桌上。不過令他欣慰的是,簡弈大約身上是有什麼日常提示器,進了門就非常自覺地去洗漱換衣服,把一切睡覺前的瑣事都按部就班地折騰完,然後爬到了床上把簾子一合,這才躺下。顧泛被他插鑰匙的壯舉嚇到,沒敢掉以輕心,一路盯了他全程,見他安然無恙地躺到床上才放下了心,坐回了自己的桌前。
寢室的燈已經關了一半,卓哲大約是等不到他們先睡了,這會兒隱約能聽到微微的鼾聲,剛剛不算大的動靜也沒能吵醒他。他對麵的鋪位依然是空著的,許霄看樣子還沒有回來,算是應了卓哲那句“最近不知道去乾嘛了”的話。就在這萬籟俱寂極適合獨自一人發呆思考人生的夜晚,係統的提示“叮咚”一聲來了。
“溫馨提示,關鍵事件已開啟,請謹慎選擇。”
選擇主動讓簡弈暴打一頓以從他的暗殺名單上下來嗎……顧泛有些心酸地想,如果這能讓他消氣算了,人不能活得這麼卑微。
他看了眼手機依舊漆黑一片的屏幕,想了想還是點開企鵝,在消息列表找到了崔潔,他們上一次的聊天停留在暑假,姑娘給他發了張出去玩的風景照,得到的評論是“什麼清奇的拍照角度哈哈哈”。顧泛“嘖”了一聲,對原主的直男屬性表達了一秒的同情,然後在對話框編輯了一行字發了過去。
一個紅色的感歎號跳了出來。
“您已不在對方的好友列表中。”
還真是崔潔的風格,表白被拒就立刻斷了聯係,雷厲風行,乾脆利落。
他懶得看其他通訊軟件了——反正肯定被刪得乾乾淨淨,隻是把手機收了起來。剛打算去洗洗睡,就聽到了門響的聲音,隨即許霄背著一個巨大的包走了進來。
說起來,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現實中看到許霄的正臉。之前都帶著回憶濾鏡,總是有些模糊。
很普通的大學男生發型,頭發有些過長,劉海乖順地貼著前額,幾乎要蓋過有著酒瓶底厚的眼鏡片,一雙漆黑如點墨的眼睛下麵是濃重的黑眼圈,看起來整張臉上寫滿了疲憊。身上穿著一身普普通通毫無亮點的衣服,是一旦把他扔進人滿為患的公共教室,就查無此人的那種類型。
他似乎是想來洗漱台洗個臉,見到正拿著水杯的顧泛,整個人僵了一下,顧泛趕緊往旁邊讓了讓,示意他自便。他這才走了過去,擰開了水龍頭。
一時間,陽台上隻有嘩嘩的水聲。
顧泛怕他不自在——事實上他自己也不是太自在,於是往後靠了靠,可後也不能太後,陽台本來就狹小,他的身後是鏽跡斑斑的欄杆,頭頂是一大片濕淋淋的衣服,水珠啪嗒一聲落在他的臉上,冰冰涼涼,逼得他不得不往外走了幾步。
這角度一換,他意外地看見了許霄胳膊袖口下隱隱的青紫色淤痕。
許霄衝了一把冷水,再次把水龍頭擰上的時候,就看到顧泛還來不及收起的,若有所思的眼神,他詢問地看了他一眼,顧泛馬上反應了過來,收起了目光。
在許霄經過他的時候,他有意無意地問了一句:“最近很忙嗎?”
許霄戴眼鏡的手一頓,低低地說道:“還行吧。”
說完這個有些敷衍的回答後,他像是怕顧泛再問他什麼似的,抿了抿唇,直接接了一句:“我有點兒累了,先去睡了,晚安。”然後徑直走進了寢室。
顧泛一句“晚安”憋在了喉嚨口,愣是沒來得及說出來,隻好用牙刷堵住自己的嘴,刷出了一口泡沫。
生活最有趣的地方在於它的不可知性,也許這個晚上是個兵荒馬亂一塌糊塗的晚上,但是閉了眼再一睜,就又是個陽光燦爛的好天氣。哪怕在這個好天氣裡你有可能遭遇到更多的不幸。
顧泛發現他每到一個新世界都會變得異常困倦,但又會有不可抗力迫使他不得不早起——比如說萬惡的早課,於是他不得不一臉暴躁地在鈴聲中起床,再一臉暴躁地洗臉刷牙。
許霄早就出門上早自習去了,這是他雷打不動的習慣,顧泛隻來得及聽到一聲模模糊糊的門響就又睡了過去,朦朧中還不忘感歎一句學霸的精力果然都是用不完的。
令他詫異的是,簡弈這個昨晚喝多了的人起得竟然比他還早,這會兒床已經空了。
他們倆早上的課是一個老師,原本都是約著一起去上課,這會兒簡弈故意起早,大約是想躲著他了。卓哲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從床上探出一個頭來問收拾著東西的顧泛:“簡弈呢,你們倆這節課不是一起的嗎?”
“他有點事先走了。”顧泛懶得解釋,隻是含糊其辭地回應了他,誰知卓哲還不依不饒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