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天你倆就要上初中啦!”夢麗大方地宣布道,“一人挑一身新衣服!”
曉曉和小越跟在夢麗身後,走進一座大棚市場。大棚中的商品琳琅滿目,豐富多樣。走著走著,曉曉忽然指著一個賣針頭巴腦、碎步線頭的的攤子,擠眉弄眼地朝小越笑了起來。
小越微微一愣,隨即和曉曉一起,推搡著笑成一團。
“後來我才知道——”
旁白女聲再次響起。
“後來我才知道,啞婆那時候穿的那件衣服,叫百家衣。是啞婆用各種撿來的碎布頭、彆人不要的臟衣服,甚至是丟棄的尿布拚在一起,親手縫成的。這是啞婆最喜歡的一件衣服,幾乎每天都要穿在身上招搖過市,村裡每個人都認識這件衣服……”
隨著旁白女聲,各種畫麵在鏡頭中一一閃過。
“小越她爸終於有一天忍無可忍,親手把這件衣服從啞婆身上扒下來。塞進灶膛裡燒了。”
這裡配的畫麵是啞婆淒厲慘叫的場景,但卻巧妙地做了消音,畫麵中隻有啞婆張著大嘴猙獰的臉,畫麵外是旁白潺潺如流水的聲音。
商葉初本以為《啞婆》的劇情會很平,像一部灰黃色的紀錄片一樣。觀看了十幾分鐘後,卻發現這部片子很有幾分真正的電影的質感。
畢竟是熒幕首作,古文華的剪輯手法還有些稚嫩。加上劇組窮得都快當褲子了,題材又是鄉村片,場麵也不可能多麼大或者華麗。但樸素並不意味廉價。
古文華的取景很漂亮——這個漂亮當然不是指畫麵多麼風景如詩,而是指構圖乾淨,極富簡約之美。無論是村落的遠景近景,還是土地與人,電影的每個畫麵,無不透著泥土的厚重氣息。卻厚而不腥,重而不濁。
有些導演拍攝鄉村題材電影,往往苦大仇深,覺得人人皆苦萬事皆休,太過強調土地的厚重,反而會有股累贅的油膩感。另外一些導演或者文藝工作者,對鄉村生活則總有種田園牧歌式的浪漫幻想——一種有錢人吃得太飽產生的富足濾鏡,拍攝鄉村又太過纖弱風流,輕巧清新,硬生生把勞動人民拍出了小資情調。
《啞婆》不屬於這二者中的任何一個。它更像是一輛車在一片金色的麥田旁邊飛馳而過,車中人看不清每一棵莊稼的影子,卻能立刻知道,這是熟透的莊稼,而非漂浮的黃沙。
電影的畫麵切換很巧,幾乎沒有生硬的直接轉場。
曉曉與小越在車輪車轍的變換中兩次長大;
燒掉啞婆衣服的火漸漸成為墳前燒紙的祭火;
房梁上的蜘蛛垂著一根透明蛛絲吊了下來,鏡頭聚焦變化,啞婆在蜘蛛的身後,垂下一頭花白的頭發,木梳一下一下地刮著;
曉曉在紙上畫了個十字坐標軸,在數軸上方畫了個箭頭,標注了一個“北”字,下一個鏡頭,便與小越各奔東西……
整部電影給人一種難言的綿密細膩感,鏡頭信息量很足,非但不枯燥無聊,反而格外充實。像一部慢悠悠的馬車。
商葉初的眼神一刻也沒有從熒幕上撕下來,認真觀摩著自已第一部真正的電影。
熒幕上,小越正伏在桌上認真地寫作業。
蘋花湊到小越身邊,看了一會兒女兒,慢慢開口道:“寶貝兒~你看看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