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葉初沒有回應季君陶。
季君陶依舊注視著商葉初。
良久,商葉初將臉埋進手中,長長地低吟了一聲。
太可怕了。
這個女人,太可怕了。
憤怒、心寒、不滿、對母親的回憶……這些東西通通退去了。隻剩下一個清晰的想法。
這就是季君陶。
商葉初將自已代入網友的視角推演了一遍,駭然地發現,如果一切設計都按季君陶的計劃走,那麼,她將會相信季君陶想要她相信的一切!
難怪季君陶要對商葉初隱瞞這件事。
這件事本身太肮臟齷齪,季君陶還不太了解商葉初的道德底線,自然不可能知會商葉初,免得壞事。除此之外,季君陶還送走了《啞婆》這部電影——彆看商葉初嘴上說不看好這部電影的票房,誰要是敢毀了《啞婆》,商葉初第一個跟對方玩命。
《啞婆》是一部祭品,一塊墊腳石。是一件讓路人群眾對青憑娛樂的清白深信不疑的證物。
誰能想到——又或者,娛樂圈,誰有這麼大的手筆,拿一部自已親自出品的電影作為羅織構陷的餌料?
但季君陶就這麼做了。史無前例,因此也沒人會相信。大家隻會相信青憑娛樂是一朵在娛樂圈出淤泥而不染的蓮,相信季君陶是個雖然扒皮但十分剛烈的老板,相信葉初是個被同行打壓的倒黴鬼,相信……魏宣是個下作無恥、不擇手段的壞胚。
季君陶怎麼能?季君陶怎麼敢?季君陶怎麼舍得!
她今年才隻有二十七歲!
也對。如果對方是吃素的,怎麼可能在這片被三駕馬車瓜分殆儘的地盤上撕下自已的一片天?
商葉初又將自已代入了魏宣團隊的視角推演了一番,絕望地發現,同樣無法想出破局的方法。
首先,魏宣團隊絕不可能站出來澄清“我們沒有打壓葉初和《啞婆》”,因為這件事本就是一個似是而非的傳聞。站出來撇清,豈不是不打自招?
其次,魏宣團隊也不能聲明“我們沒有和葉初競爭劇本”。因為內定演員一事,隻是汝關衛視和魏宣方麵心照不宣,沒有任何已經落實的合同。網上的備案都是可以查到的,魏宣如果站出來言之鑿鑿說自已是唯一女主,葉初隻是個蹭貨,隻會貽笑大方。
魏宣團隊唯一能做的,就是澄清一點網上流傳的黑料。但那是沒有用的,因為季君陶最根本的目的,已經達到了。
魏宣和那位汝關衛視領導的桃色新聞雖然是無稽之談,但卻決不能當它沒有存在過。而如今事情鬨得這麼大,魏宣的名聲又這麼爛,過往言論洗不清——偏偏,《天半》的題材又如此特殊。即便是為了避嫌,《天半》也不可能再考慮魏宣了。
流言最可怕的地方就在於此。似是而非,空穴來風,卻能真的毀了一個人。
世間萬事,最怕一句,“萬一呢?”
在季君陶的設計下,魏宣會被踏上一萬隻腳,永世不得翻身。雖然她甚至完全沒有和商葉初或者季君陶見過麵,但在《天半》劇本考慮了她那一刻起,她就是季君陶不死不休的敵人了。
為了利益,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東西,讓素未謀麵者萬劫不複。
這就是季君陶的鐵血手腕。
商葉初忽然意識到,自已選擇了與一頭猛虎同行。
季君陶說商葉初是草原上的獅子,但她自已,何嘗不是另一片草原的百獸之王?
商葉初甚至生出了一點慶幸——是的,與季君陶做朋友很困難,與季君陶做合作人也很難受。但與季君陶做敵人,才是真真正正讓人如鯁在喉的倒黴事!
商葉初忽然喟歎一聲,抬起頭,伸出手,自已將頭發紮了起來。
做完這一切,商葉初站起身,拍了拍季君陶的肩膀,意味深長道:
“我很慶幸,我跟你在兩片草原上獵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