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負起責任,這是應當的。
雖然當時情況特殊,但說起來還是他的不是。身為化神境修士,若當時對這事能謹慎一些,稍微回過神來,他與小徒兒之間無論如何也不會出現那樣的場麵。
可他當時,偏偏就對自己身上的狀態毫無所覺,或者說,整個人的心神全都被小徒兒身上可怕的異狀以及那方空間中的情形給吸引住了。
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威勢,身為此界實力最強者,他在那股威勢下居然會打從心裡產生顫栗之感。
在那一瞬間,他就知道與小徒兒糾纏的那隻火鳥,絕對不是此界之物!
可最令他震驚的,還是小徒兒不過煉氣期修為,卻能在漫天的火海下完好無損,甚至與那隻他光是看著就覺得可怕之極的火鳥對峙!
也因為過於震驚,他被從那方空間彈出來後沒有及時發現自己身上的不對勁,而下一秒小徒兒也清醒過來,之後就是令氣氛凝固的尷尬場景。
他當時的心裡確實有太多疑問,可小徒兒才剛剛從那種恐怖的心境中醒來,又直麵了他的全部,一連串的遭遇似乎都讓她出現了精神恍惚的現象。
他覺得他應該給她一些時間,去梳理之前的事情,緩衝她心裡的情緒。
她能從那片空間中安然退出,顯然在與火鳥的爭鬥中獲勝了,再加上體內的靈力十分平穩,可見她的身體並無大礙。
唯一要注意的,隻有她的心理情緒。
所以他隻能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態度淡定地讓她先行離開。
可他內心中是否真像表麵那麼鎮定,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由於小徒兒身上前後出現過的異象太多,以至於他震驚過後似乎已經有些習慣的麻木了。
在雲昭雪離開後,他的心思更多的放在自己被看光這件事上。
心中冒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該向她負責。
畢竟小姑娘今年才十七,還是個待字閨中的姑娘。
當然了,他今年雖然一千零二十七歲,可以前因為沉迷修煉,也從未沾過男女之事,對他來說,這樣的事情不過是浪費時間精力,阻礙他向大道進發的無聊之事。
按情史來說,他與她同樣是白紙一張。
這世間對女子多有偏見,雪兒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看了他的身子,心中應該也有非他不嫁的念頭了吧?
而且,她之前也說過喜歡他這種相貌的……
唯一有一點讓他覺得不妥的是,他親耳聽到雪兒對三徒弟說她不喜歡老牛吃嫩草這件事。
【你已經兩百多歲了,我才十七,想要老牛吃嫩草也不是這麼個吃法啊!】
她當時就是這麼說的,一字不漏。
溫玉爾不過比她大了兩百多歲便令她如此嫌棄,而他呢,比她足足大了一千零一十歲!
雪兒若真為了這件事不得不嫁給他的話,心中一定極為不甘吧?
宋蹠淵昨晚想到這裡時,曾在麵前化出一塊鏡麵照了照自己的容貌,心想從外貌看,他比她倒是最多大了十歲的樣子。
可外貌並不代表什麼,實際年齡大這麼多就是這麼多。
他雖未曾經曆過感情之事,卻也不願意讓一個女子因為意外心不甘情不願嫁予自己,尤其這女子還是自己的小徒弟。
可事實擺在眼前,小徒弟將他看光了,按現今女子對這方麵的保守程度,她一定也會覺得自己未來的夫婿非他莫屬了吧?
這事確實棘手,他一時間也拿不定主意,隻能先確定自己絕對會對她負責,之後看按照她的想法和要求去做了。
可就在做下這決定之後,宋蹠淵卻突然發現自己靜不下心來入定了。
因為他一旦閉上眼睛,腦海中便全是小徒兒當時被他摟在懷中的那張臉。
那張臉十分精致小巧,肌膚吹彈可破,她的眼睛緊緊閉著,長長的睫毛猶如一把小扇正在微微顫動。
她微皺著眉,小嘴裡不斷發出求救的囈語。
那張小嘴,怎麼看都顯得過於紅潤柔軟了一些……
想要入定的宋蹠淵猛地睜開眼睛,對於自己的心浮氣躁感到十分驚愕。
一連幾次後,他不得不正視起了自己的內心,這是一位高階修士的基本素養,逃避無法解決根本問題,念頭自然不會通達,也就不可能更進一步。
而這一直視,時間就直接來到了早上,直到有傀儡進來通報說小徒兒來訪,他才回過神來。
至於為什麼這麼遲才接見小徒弟,是因為他在“直視”內心時,出了一點小小的問題。
而這個問題,也是他一直背對她的原因。
“師尊,昨天的事……”
“雪兒,昨天的事……”
大概是沉默了太久,兩人突然異口同聲開口,接著又不約而同沉默下來。
“師尊!”雲昭雪搶著說道,“我昨天醒來後昏昏沉沉,也不知道自己都做了些什麼,怎樣回到的稷神峰。說來也奇怪,我好像聽到師尊的聲音,可滿腦子滿眼都是一片火紅的烈焰,師尊,您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情況嗎?”
宋蹠淵怔住了,腦海中閃過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她沒看見?”
接著他似乎想鬆了口氣,可另外一種情緒卻齊頭並進,幾乎漫過了他所有想法。
他竟更多的是覺得失望!
因為她將他看光這件事情,他想了整整一晚上,各種原來從未出現的情緒一一在心底展現出來,他構想了無數種場景,甚至想過她會一哭二鬨三上吊,也想過他該如何儘量去彌補兩人之間的年齡差距,如何才能讓她更開心滿意。
可她……竟然沒有看見!?
宋蹠淵的腦海中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
雲昭雪並不知道自家師尊在想些什麼,她隻是覺得剛才的氣氛太過凝固了一些,也猜到宋蹠淵會不會是覺得麵對她太尷尬,這才一直背對著。
她故意那樣說,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那就是昨天她什麼也沒看見!
什麼八塊腹肌,什麼光溜溜,她通通沒看見!
這樣的體貼,師尊總該知道她是一個多麼善解人意,又溫柔可人的好徒弟了吧?
然而她發現,她說完後師尊還是沒有轉過身來,並且繼續沉默著,似乎比之前沉默得要更久了。
“師尊?”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句,“呃,雪兒的事情好像也沒那麼急,若您沒時間,雪兒便先行告退。”
“慢著!”
宋蹠淵突然開口,成功讓想轉身出去的雲昭雪定住了身形。
“你過來吧,我再替你檢查一番。”宋蹠淵好不容易才在她那一番話後平息了自己的情緒,壓製住了心中莫名騰升的怒火。
見她就這麼想走,他連忙開口叫住她。
——既然她沒看見,這是皆大歡喜的事情。她不用被逼著嫁給自己,自己也無須為此事負起責任,娶一個不想娶的女子,而且還是他的徒弟!
這對他來說也是好事,畢竟自詡正道那些偽君子,明明一個個暗地裡做著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卻喜歡將仁義道德掛在嘴邊。
什麼師徒戀乃不容於世的不倫之戀,可據他所知,不少人借著收徒的名義將一些男女弟子留在身邊,為的不過是那方麵的不恥之事罷了!
若他真娶了雪兒,隻怕那群偽君子又以此由暗中汙蔑他,他是不怕,可對雪兒來說,隻怕會是一件難以忍受的事情。
眾口爍金。
很好,她沒看見,這事太好了。
宋蹠淵轉過身麵對雲昭雪時,已經調整好麵部表情,微笑向她招手道:“過來。”
雲昭雪麵色如常,心中卻是在仔細觀察他的神色,發現自己之前的擔憂應該是多餘的,師尊之前的沉默應該隻是想到了什麼,而非針對自己。
她同樣帶著笑容,如以往那樣步伐輕快地走到他麵前,伸出手將袖子一擼,脆聲道:“師尊,那混沌神梧木好奇怪,它跑到……”
話沒說完就戛然而止。
因為宋蹠淵消失不見了。
雲昭雪整個人愣在原地:她師尊呢?她這麼大一個師尊呢?她這麼大一個剛剛還站這兒的師尊呢?
跑哪去了!?
此時宋蹠淵已是用瞬移之法來到山腰一處密室中。
他依舊站立著,一手捂著眼睛,因為他覺得自己的眼睛剛才被閃了一下,腦海中甚至出現了某種被雷電猛然擊過的感覺!
奇怪了!
她的手臂為何會這麼白,甚至白得刺目!
他的心為什麼會跳得這麼厲害?
他為什麼會無法直視那一片白皙?
這是某種精神攻擊之法嗎?
這跟小徒兒識海中的那片火焰有關嗎?
或者跟神秘消失不見的混沌神梧木有關?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宋蹠淵放下手,緊緊閉上眼睛,半晌後才睜開。
他展開神念感應了一下山頂上的情形,隻見雲昭雪正一臉驚愕地四下觀察著,似乎對他突然消失感到有些緊張和擔憂。
想到她剛才那理所當然的舉動,他平複心緒,用往常的語氣向她囑咐了幾句。
山頂上,正想將人找出來的雲昭雪突然聽到師尊的聲音。
“為師有些事情要辦,你就這麼說吧。神木怎麼了?昨天的事,你可有理出些眉目來?”
雲昭雪覺得有些奇怪,但也沒有深究他突然從她麵前消失的事,隻是將她在識海中感應到神木和火鳥,以及心中的擔憂說了出來。
“師尊,我握著神木入定後便立刻陷入那片火海空間中,並與其中一隻火鳥纏鬥,後來若不是有什麼東西突然闖入,並壓製了火鳥威勢,我恐怕已經被其吞噬了。師尊,那闖入空間之人,是您嗎?”
這沒什麼好隱瞞的,宋蹠淵也將她身體發生的變化,以及自己無意間進入那空間又被彈出來的事情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