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去一重天觀察過神諭上要與無垢帝君定下婚約的小仙,她乃是妖修飛升,是無垢帝君在人界曆劫時所結識的。”
玉牌那頭過了一會才響起一個低徊的聲音:“曆劫……這倒讓本王又想起了那次失敗。沒能讓謝殞永無止境地深陷於曆劫之中,竟讓他順利曆劫歸天,真是可惜啊。”
縈懷:“妾身這次定不會再讓王上失望,一定將王上吩咐的事情做好。”
“彆做多餘的事。”那個聲音很柔和,音色動聽,甚至有點少年氣,“你以為本王不知你幾次與天族女君針鋒相對麼。”
縈懷一滯:“妾身隻是遵從王上和那位的吩咐,擾亂他們視線,好私底下進行我們的事罷了。”
“是與不是你心裡清楚得很。你在仙界那麼多年,對幾重天都很熟悉,正因如此本王才將這樣重要的事交給你。若你都連這個做不好,本王留你無用,你該知道會是什麼下場。”
“……是,妾身定不辱命。”
“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好好配合那位,若有機會,想法子弄清楚這個與我魔界合作卻不肯暴露身份的仙界高位究竟是誰,本王真的非常好奇。”
“是。”
玉牌黯淡下來,縈懷撤去結界,想到芙嫣,想到自己嫁到魔界之後的事,負氣地推翻了桌子。
殿外忽然傳來神諭宮鳴鐘的聲音,鐘聲刺耳,縈懷走到殿外蹙眉望向九重天的方向,這是發生了什麼?
九重天,神諭宮。
芙嫣換過衣裳,重新綰了發髻,跪在高階之下,安安靜靜地任人打量。
天帝坐在禦座上,臉色難看道:“你瘋了,朕看你是閉關出了差錯腦子糊塗才胡言亂語,趕緊回去,不要亂來。”
天後也在一旁說:“芙兒,隨母神去見醫仙,你修為動蕩,是閉關出了差錯無疑了。”
天帝天後都在給芙嫣回頭的機會,但她一動未動。
“父帝,母神。”她視線落在身前的玉階上,平平靜靜道,“修為動蕩是因為我挖了三滴心頭血設困神陣,不是因為閉關。”她抬眸,“我也沒有在胡言亂語,我確實冒犯了無垢帝君,自知罪孽深重,特地前來認罪,請父帝母神責罰。”
她傾身拜下去,左右兩側是天族在位的上神們,除了足不出戶的苦厄上神循光全都在場。
這樣的場合也沒幾路神仙有資格親眼目睹,不過也就幾位上神加上天帝天後罷了。
霜晨月和舟不渡站在兩側最首要的位置上,舟不渡麵色冷凝,霜晨月長眉緊皺。
“芙嫣。”天帝站了起來,語氣嚴厲,“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朕說了,你隻是閉關出了差錯。”
“父帝。”芙嫣哪怕跪著,也脊背挺拔,“我確實可以不認賬,但帝君若親自來尋父帝處置我的話,我再來認罪就遲了。”
天帝臉色更難看了一些,但也沒反駁,顯然也明白了過來。
但其實在芙嫣看來,謝殞那個樣子,是肯定不會來尋父帝處置她的,父帝若真處置了她,他肯定還會來阻攔。
她偏不接受這份“寬容”,她要乾乾淨淨,做個不拖泥帶水、利利落落的了斷。
絕不要黏黏糊糊藕斷絲連,好似他們之間還有任何可以談情的借口在。
她要用一場堪稱災難的懲罰,來讓自己永遠記住今日的選擇。
隻有這樣她才能真的再不回頭,徹底擺脫三千多年來執迷的一切,擺脫身體裡屬於鳳凰的忠與癡,做回真正的自己。
這是她早就做好的決定。
“芙兒。”銀拂沒忍住,跑到她身邊,“你怎麼那麼想不開,你簡直太大膽了,那可是無垢帝君,你怎麼能……這全都怪我,我要是一直陪著你看著你,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她沒忍住掉了眼淚,芙嫣安撫地按住她的手。
“我覺得這樣很好。”她認真道,“你快回去站著,這於理不合,左右我也不會死,我不後悔做了那些事,你便讓我好好結束這一切。”
銀拂咬唇半晌,還是按她說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舟不渡靜默地站在那,視線始終在她身上不曾移開。
芙嫣的目光從他身上掠過,沒有停留,舟不渡撐著劍柄的手慢慢握緊,眉頭緊鎖,臉色不比天帝好看多少。
對這一切最不意外的,當屬天後鳴凰。
從芙嫣跟她要鳳凰花開始,她就隱約意識到會發生什麼。
真的發生了,她是最接受良好的那一個。
她甚至鬆了口氣。
她太了解鳳凰血脈中的執迷,若不到最後關頭,是不可能做出決斷的。
這樣也好,她三千多年來的忐忑不安夜不能寐,終於到了儘頭。
天後站起身,在眾仙注視下走下高台,和女兒跪在一起。
天帝皺眉看著妻女,壓抑地問:“你這又是做什麼?”
天後拜了拜:“是我給了芙兒鳳凰花,若芙兒有罪,我也有。”
“母神。”芙嫣怔怔地望向身側,“這與您無關,那都我做的決定。”
“母神若是不給你鳳凰花,你如何能計劃得逞?”天後甚至笑了一下,“芙兒,可以了,你做這些事,其實母神早就猜到了。你是我生的,我太了解你,也太了解你體內的血脈。”
天帝重重地靠到禦座椅背上。
“陛下,女君犯下大錯,不懲罰不足以服眾,陛下當以天規降下神罰。”天後認真道,“但女君之錯與臣妾脫不了乾係,臣妾當與女君同罪。”
說是同罪,卻是想提芙嫣分擔一些神罰。
天帝太了解妻子,不需對視都能明白她心裡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霜晨月,後者神色定定,不知在想些什麼。作為天族的司法上神,哪怕天帝是最終審判一切的那位,他的看法也非常重要。
“霜晨月。”天帝冷冷出聲。
霜晨月拜了一拜:“臣在。”
“你覺得此事該如何處置。”
高階下跪著的是天帝的妻女,身份擺在那,如何處置,非常棘手。
銀拂不斷地朝霜晨月使眼色,可他好像沒看見一樣,平平靜靜道:“女君之罪,當處天雷五百道。”
“霜晨月你太過分了!”銀拂忍不住大喊,“天雷五百道!你真敢說!你怎麼不自己去劈自己五百次試試!”
生機上神采青風按住銀拂,蹙眉說:“彆添亂,陛下還沒說話呢。”
銀拂一滯,斂眸道:“對,陛下還在,還有陛下說公道話。”
舟不渡也望著與他相對而立的霜晨月,後者不曾看他,卻無法忽視這位七上神裡的戰力天花板有如實質的目光。
但這又如何呢?他掌管仙界刑罰,所言都是按天條來,誰都挑不出錯。
天帝就在這時徐徐開口:“你說得沒錯。”
他認可了霜晨月,霜晨月壓了壓嘴角。
但很快,天帝又說:“既這件事不是女君一人之過,天後也在其中,那便該分開處置。”
天帝站起身:“便判天後與女君一人兩百道天雷,如何。”
霜晨月略一皺眉,五百道直砍四百不說,還分了二百給天後,天帝若是去人界,一定是人界菜市場裡的一把好手。
他不說話,大家就都知道他覺得不如何。
天帝正不滿,想再說什麼,芙嫣自己開了口。
“這好像不夠。”她怎麼會看不出霜晨月的不滿,也不想讓父帝背負一個徇私枉法的名聲,便直接道,“除卻父帝的判罰,我自請去人界曆劫,如此,該足夠了?”
她望向霜晨月,四目相對,霜晨月錯開視線道:“女君知錯能改,善莫大焉。”
芙嫣淡漠地轉回頭。
曆劫……天帝皺皺眉,與天後交換視線,這樣也好。
早晚都要曆劫,此次去還能抵上些罰,這也好。
他正要開口,芙嫣又道:“天雷不必母神替我承擔,一人做事一人當,曆劫之前,我會去領四百道天雷,司法上神可親自到神淪宮執行刑罰。”
語畢,她再次一拜,在眾仙注視下離開。
霜晨月看著她離去的背影,負在身後的手食指與拇指指腹輕輕摩挲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