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1 / 2)

芙嫣從來沒相信過謝殞,所以發覺他可能騙了她的時候,也沒有任何生氣的情緒。

相反的,她有點高興,因為真的找到了蝶繞枝。

她盤膝坐到榻上,一邊研究這足以改變她體質的天階法寶,一邊想著,若她前半生所受的苦楚都是為了今日的幸運,倒也不算太難以接受。

隻是,若能隻折磨她一個人就好了,扶陽鎮上上下下數萬條性命和她父親母親何其無辜。

想到那天染血的落日,芙嫣握著蝶繞枝的力道不自覺加大,她看著自己的手,至今還記得用它翻動母親屍體時的感覺。

她也還清清楚楚記得,被母親護在身下時近乎窒息的威壓感。

屠戮扶陽鎮的魔族應該修為不算太高,否則不會忽略掉她這個漏網之魚。

又或者對方其實發現了,但因為仙府的人快要趕到,顧不上她這個唯一的活口,急急忙忙逃了。

芙嫣調查過很多次扶陽鎮的慘案,想知道在那裡犯下滔天罪行的到底是誰,哪怕是魔,也該有個姓甚名誰。

但沒有結果,沒人知道。

對方逃得太快太及時,仙府派去的人在扶陽鎮發現了傳送陣痕跡,是單向的,可以直入魔界,且隻能用一次。

能造下這等傳送陣的魔,至少也該是在魔帝手下排得上號的。

芙嫣深呼吸了一下,揉了揉眼睛,將全身的靈力集中在一起驅動蝶繞枝。

蝶環形的法寶開始運轉,紫色的光芒緩緩流淌進她的身體,她閉上眼,認認真真地試圖去淬煉駁雜的靈根。

拿得到傳承也得有一個好的身體來負擔,否則也是暴殄天物罷了。

她能想到淬煉靈根會很麻煩,很痛苦,但沒想到會這麼痛苦。

這麼多年來,她辛辛苦苦修煉,付出比彆人多幾十倍的努力才築基,她以為那些夜不能寐的過往已經很辛苦,但現在才是真的辛苦。

太疼了。

怎麼可以這樣疼。

像有無數的蟲子在咬她,身上每一寸都被咬破,血肉一塊一塊掉落,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她好像感覺到自己的臉也爛掉了,混身上下沒有一塊好的地方。

是應該這樣的嗎?是她操作錯誤了嗎?這是個陷阱嗎?她還是太著急了嗎?

難道說還是她太大意,從開始到現在所有貪戀的幸運終究還是幻境,是不可能嗎?

她上當了嗎?

芙嫣氣急攻心,噴出一口血,她猛地睜開眼,劇烈地咳嗽,血濺得到處都是,餘光瞥見滿榻都是她的血。

她還勉力結著印,依然在驅動蝶繞枝——她管不了那麼多了,錯就錯吧,她已經這麼做了,哪怕最壞的結果是成魔也沒關係,魔就不可以屠魔嗎?可以的,或許她還可以借此打入對方內部,釜底抽薪。

也許她還能把穹鏡也給殺了呢?

到那個時候天下修士說不定會像敬慕凝冰君一樣敬慕她。

想是這樣想,可芙嫣還是不想成魔,她恨透了魔,怎麼可能容忍自己成魔?不過是自我安慰罷了。

她拚儘全力去堅持,她知道自己現在恐怕很醜陋,她好像還看見了自己的手臂腐爛見骨,但她還是沒停,甚至沒有痛呼出聲,她感覺到自己流了血淚,但一點哭聲都沒有,她搖搖晃晃,幾次險些倒下,卻硬生生挺著,沒有真的倒下去。

謝殞一直在忍耐,在克製。

他已經插手太多次,既然之前已經先行離開,那在她靠自己出秘境之前都不該再現身。

可從她找到蝶繞枝,以為他是騙子開始,他就想要回去。

更不要說她現在痛成那個模樣,那一瞬他簡直什麼都不想管了,天如何,地如何,六界如何,隻要他死不掉,就總能擺平一切。他想出手,仙界天色驟變,命格上神藏葉終於發覺不對,在封鎖了帝君神降凡界的消息後,他是除天帝和霜晨月外第三個知道內情的人。

他幾乎立刻下界,擋在了謝殞麵前。

“帝君不可!”藏葉心驚肉跳道,“不行!這是女君的命格,女君曆劫的命中該受此苦,帝君已經違背規則諸多,讓女君如此輕易尋到了法寶,否則她得到法寶時就該九死一生的!帝君實不該再乾擾女君的命格,不然這些孽障都會反噬到您自己身上!”

謝殞拂袖揮開藏葉,淩厲俊美的臉上是熟稔操控命格的藏葉也看不懂的情緒。

“你覺得我會怕被反噬嗎。”

說起來很可笑,他此生最擅長的事,可能就是承受反噬。

但被藏葉這麼一攔,他就失了先機,有人比他更早發現了她。

紅顏快要枯骨的時候,佛子不渡終於找到了芙嫣。

她鮮血淋漓,猙獰可怖地忍耐著巨大的痛苦,她想,她此刻肯定麵目全非。

她依稀感覺到了熟悉的氣息,那是不渡身上的檀香味。

這百年來她記得最清楚的味道,絕對不會認錯。

她幾乎看不清了,眼前模糊,露出骨頭的手還在勉力結印,還沒有放棄希望。

芙嫣很痛苦,此刻已經不隻是□□上的痛苦,還連帶著心理上的。

她真的不想被佛子看到自己如今的模樣。

太醜陋了。

她一直強忍著的痛呼在佛子靠近的時候,終於暴露了出來。

她痛呼著:“彆過來……”

她發覺自己連聲音都變了,變得沙啞難聽,好像在鋸木頭。

唯一還能讓她稍稍放鬆的念頭是——她變得血肉模糊,佛子一定認不出她來了。

她使勁分辨著手腕上的銀鐲子和長命鎖,很好,它們全都被血肉覆蓋,看不出原貌,這樣一來,哪怕她變得再不堪再恐怖,他也不會認出她是誰——

“芙嫣……”

佛子的聲音充滿了不敢置信和驚痛,芙嫣聽在耳中,岌岌可危的防線瞬間崩潰。

“不要過來。”她痛苦地抗拒他,“你為什麼要來,為什麼偏偏要這個時候來,為什麼要在我變成這個樣子的時候來……”

為什麼,為什麼偏偏是他,為什麼偏偏每次都是他。

為何他總要在她最不堪最絕望的時候,以最乾淨凜冽的模樣出現在她麵前。

芙嫣眼前一片紅色,連佛子身上的僧袍都變成了紅色。

她痛到極點,仰天啟唇,卻並沒有發出預料中的淒厲叫聲。

佛子抱住了她。

他脫下了僧袍,纖塵不染的白袍蓋在了她血肉模糊的臉上、身體上。他輕輕攬住她,像怕觸碰會讓她更疼,每一個動作都小心翼翼。

芙嫣渾身戰栗地靠在他懷裡,嗓音顫抖地說:“不要靠近我,我現在很難看……”

“彆怕。”佛子溫柔至極地低聲說,“彆怕,你不會有事的。你不難看。你很美麗。人生一世,每個人都會走向死亡,都會變成一副骨架,你如今的樣子一點都不難看,在我眼中,你現在與佛祖一樣莊嚴美麗。”

芙嫣藏在他染血的僧袍下:“你騙我,你在騙我。”

“出家人不打誑語,我從不撒謊,以前不會,現在不會,以後也不會。”

不渡試圖幫她緩解痛苦,但所有的靈力沒入法陣中都消失不見。

他幫不了芙嫣,他從未如此無力過,眼睫上竟然染上了淚痕。

“我幫不了你。”他自責極了,“你這樣疼,我卻什麼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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