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大將軍,遊學的時候,屬下發現江南風氣與北方完全不同,奢靡的背後是對財富的理解和運用,時間一長,會影響到腦子對權力的理解。
世上沒有傻子,但世上有人性,他們對財富的運用沒有轉變為武力,遲早是北方的一盤菜。”
陸天明嗬嗬乾笑兩聲,“李先生對大環境看的很清晰,但你不該跟牛坰玩遊戲,他是老鼠,很敏銳,非常敏銳,你要把他嚇跑了,我還玩個屁啊。
一會你給我請回來,他聯係誰不要緊,就算他聯係皇帝又怎麼樣,但他聯係的生意不能斷,你們沒發現牛坰不知不覺影響幾萬人的生計嗎?”
李素被說的一愣,兩息之後懊悔低頭,“是,屬下不該爭強好勝。”
陸天明點點頭,“吃一塹長一智,看清楚大勢,就得拋棄以前一切做事習慣。
你很敏銳,陸某對謀士的看法、對天下大勢的看法,可能與你們不同,你自己感受一下。
儒學的深厚底蘊,醞釀出大一統思想,這是曆朝曆代的立國之本。
一方有難八方支援的思想下,也有莫管他人瓦上霜看熱鬨心思,南北、東西,這種地域性的分彆很無聊。
北方若隻有北方,就是一堆窮苦百姓,南方若隻有南方,就是朝不保夕,北方離不開南方的財富,南方離不開北方的保護。
其實士紳豪商最大的矛盾不是權力爭奪,而是路引對物資流通的約束。
地方士紳幾千年隻會做地主,不會做商人。士紳看似在做生意,其實是攪和生意,阻止豪商集團壯大。
士紳、豪商、士大夫,他們是自我矛盾的一群人。
能讓豪商快速做大的是權力,但阻止豪商進一步壯大的也是權力。
豪商什麼時候能認識到這一點,什麼時候才能擺脫對權力的依附,成為真正的勢力。
我們是大一統王朝,三千年的一貫思維,很容易把群體矛盾變為權爭,所以豪商醞釀力量太慢了,資產階級萌芽了,世界卻不給他們壯大的時間。
這就是當前的主要矛盾,天下無需誰請誰入局,我們每個人都在局中。你在,我在,牛坰也在,局中人站在局中,是看不清全局的。”
李素思索片刻,深深彎腰,“感謝大將軍解惑,茅塞頓開。”
“所以你對牛坰怎麼看?”
“回大將軍,螢火之光,不足為懼。”
“也不儘然,有句話你聽一下。謀士以身入局,舉棋勝天半子。以身為餌,請天下人入局。”
亭子裡眾人齊齊一愣,都在思考。
還是李素反應快,拱手道,“牛坰的最終去處隻有流賊,南北兩京不需要他,一股落後的革新力量,更加腐朽。”
陸天明點點頭,“流賊就是一把刀,它負有曆史責任,世間的財富秩序需要它來打亂,以便我們建造真正的秩序。
牛坰試著聯係,影響流賊決策,現在看也沒什麼用,就算有,也是老一套的死循環,對我們毫無威脅,你與他博弈,墮入小道。
若非有三千騎兵,高迎祥早被洪承疇和盧象升圍死了,但流賊就算彈儘糧絕,世間也無法安撫、穩定他們。
所以他們很容易獲得東山再起的機會,如此反反複複,某一天大概會擁有更強大的力量。
他們這條路太愚蠢,外患極易鑽空子,宣鎮巡撫馬士英三年前就判斷,流賊鬨下去也沒結果,反而會讓東虜如金國一樣占據北方。
曆史有曆史的責任,我們有我們的目標,財富秩序需要徹底打亂,流賊若一直在中原兜圈圈,無法達到這樣的目標,天下財富也不在中原。
三年內,高迎祥必須奔向陸某給他的目標,如果沒那能力,他活著就沒用,何必讓他浪費時間,我們該下場重塑秩序了。”
李素深吸一口氣,再次躬身,“大將軍運籌帷幄,來龍去脈清晰,屬下多事了。”
陸天明沒有責怪他,“去吧,把牛坰給我請回商號,好好做生意才有用,若他不做生意,那他就沒用。”
李素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陸天明指指他身後。
眾人回頭,隻見貼身親衛來到身邊,“稟大將軍,牛坰聽到東山的火銃聲,立刻化妝偷跑,沒有向東去到真定府,而是隱蔽南下,被兄弟們攔住,就在藩莊外的大官道。”
陸天明沒有接茬,笑著看向李素和方世玉。
兩人臉色一紅,突然明白董成虎是奉命陪他玩遊戲,躬身行禮告退,去與牛坰玩嘴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