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狗人不是一般的偷狗小蟊賊,是有巧妙偷狗手藝在身的大賊。
京城人家講究秋丶冬吃狗肉丶喝花雕。每年立秋到來年初春這四五個月,是坐狗人最忙碌的日子。
坐狗人先在京城的街巷中四處轉悠踩點。看好了哪家的狗肥,沒栓繩。
黎明之前,坐狗人會披上一件肥大過膝的老羊皮大衣,前往踩好的點附近。
到了地方,坐狗人會拿出一塊熟馬肺,用肉香引狗走出家門,跑到他方便下手的地方。
這時坐狗人會把馬肺丟給狗。狗忍不住誘惑,大快朵頤之時,坐狗人悄悄靠近。
靠近之後,坐狗人會用左手按住狗的後跨丶右手掐住狗的脖子。雙手反把。
一瞬間,他會往狗的腰上狠狠一坐。這便是「坐狗」——整個偷狗過程中最重要的一步。
狗的血脈都在腰上。這一坐的力道很重要。坐輕了,狗暈不過去,會跳起來猛咬坐狗人一口。
坐重了,狗會被坐死。死狗跟活狗價錢差了五倍。
隻有不輕不重,恰到好處,狗才能隻暈不死。
等狗暈死過去。坐狗人會掀起老羊皮大衣的下擺,將整條狗像捆腰帶一般捆在腰間。
待到了收肉狗的地方,坐狗人再用巧妙手段,把狗弄醒。
林十三給陳矩講述完這一切,陳矩感慨:「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啊。想不到偷狗也有這麽大的講究。」
林十三道:「是啊。坐狗雖不是什麽光彩事,卻也是一門精巧的手藝。」
那個滿頭白發的坐狗人拿了銅錢離開了四合院,跟林十三擦肩而過。
北正房裡,走出一個四十來歲拄著拐的瘸腿漢子。此人便是胡大眼。
他人如其名,一雙大眼跟銅鑼一般。
胡大眼一瘸一拐走了過來,他看了看洪爺,又看了看林十三:「老洪,你又在幫馴象所這小崽子找狗?」
洪爺道:「拿人錢財,替人辦事。我不喜歡這油腔滑調的小東西,可我不討厭他給的銀子。」
胡大眼罵了一句:「老洪,你他娘替我在順天府捕房撈了個兄弟而已,卻整整煩了我兩年。連本帶息也該還清了吧?」
洪爺笑道:「那我不管。你欠我的人情就該幫我的忙。這是江湖道義。我曉得你胡爺最講道義。」
「啊嗬呸!」胡大眼攢了口吐沫,吐在洪爺腳下。
隨後胡大眼轉頭望向林十三:「說吧。這次又在找什麽狗?」
林十三答:「一條細犬,掖烏龍,一身短黑毛。」
陳矩在一旁補充:「脖頸上係著一個銅鈴鐺。」
胡大眼輕笑一聲:「掖烏龍?身上的肉又瘦又柴。窮得褲子露腚的腳夫都不樂意吃。我這裡從來不收。」
林十三大失所望。那二兩銀子看來是白花了。洪爺的規矩:收了銀子,事辦不成照樣不給退。
林十三正要領著陳矩跟洪爺丶胡大眼告辭。
胡大眼卻突然想起了什麽:「昨日傍晚的確有人來我這賣一條黑短毛掖烏龍。我嫌這狗不好吃,轉賣到狗肉館去會砸湘西巷的牌子,就跟他說不收。他係著狗走了。」
林十三從胡大眼的話中聽出了端倪:「胡爺,你說那人『係』著狗?而非牽著?那人是坐狗人?」
普通偷狗小蟊賊來賣狗都是牽著。唯有坐狗人是「係」著。
胡大眼道:「嗬,你小子幫京城裡那些狗官丶狗勳貴丶狗富戶尋狗找貓三年,竟也有了幾分道行。還曉得坐狗人。沒錯,賣掖烏龍的是坐狗人。」
林十三拱手:「敢問胡爺,那坐狗人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胡大眼道:「剛才他還在這兒呢。咦,人走了?」
林十三聽了這話一聲驚呼:「看來剛才那位坐狗人就是偷掖烏龍的罪魁......竟和他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