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十三為北鎮撫司效力好有一比——抱著哭喪棒進洞房,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一方麵他有自知之明,心不狠手不黑怎能辦好北司的密差?
另一方麵,他這個大人物之間的傳話筒指不定哪天就會被滅口。要想活得久,就必須抓緊往上爬。爬到一個大人物不好輕易滅口的位置。
錦衣衛中爬的最快的地方就是北鎮撫司。
且說林十三從茅廁裡把王小串像提溜小雞一樣提溜了出來。
這熊娃子一身糞湯子,手裡還握著一隻肥蛆,仿佛握住那隻蛆就握住了嘉靖三十四年的整個冬天。
這一遭碧雲也沒法當賢妻良母了。
弄臟了衣服倒是小事,萬一掉進糞坑裡。五歲的小女娃斷乎爬不上來。那就成晉景公第二了。
夫妻二人果斷齊上陣,給了王小串一個完整的童年。
小串這娃是屬賤皮子的。被未來公婆好一通打屁股,她不僅不哭,反而一直笑。
後世醫學理論:笑是會傳染的。
林十三和碧雲本來一臉怒氣,可王小串一直笑,他們二人也從火冒三丈轉為了忍俊不禁。
三口人就這樣站在院子裡,兩個大人掐著腰笑得喘不上氣。滿身糞湯的孩子也笑得捂著肚子。活脫脫笑成了一家大傻子。
笑罷,王小串朝著碧雲伸出兩隻小臟手撒嬌:「娘,抱。」
嚇得碧雲像一隻受了驚的母蛤蟆般往後一蹦:「先換了衣裳洗了澡再抱。娘不喜歡小臟人兒。」
林有牛走了出來:「這孩子得時刻看著。不然她能把咱家屋頂掀了。」
碧雲捏著鼻子,拿手薅著王小串的後衣領帶進了屋。
這時,院裡走進來七八個人,用扁擔挑著大包小包的東西。為首的是羅龍文的貼身老仆,名叫羅鍋。
羅鍋一拱手:「十三爺。我們老爺派我們來給您送年禮。您曉得,年下應酬多。四頭八麵的貴人府邸我們老爺全得去。他脫不開身,他讓我轉告您,可彆挑當徒弟的理。」
林十三連忙道:「這哪兒能啊。他救過我命,是我恩公。我該去恩公府上送年禮才是。」
羅鍋命眾人將年禮放在地上。
羅龍文是市井商人出身,送的年禮很實在。大部分是金華火腿丶南海乾鮑丶萊州乾貝丶保定醬驢肉丶遼東飛龍一類。
羅鍋指了指其中一個木箱:「這一箱可是好東西。有市無價。」
說完羅鍋打開了箱子,裡麵整整齊齊放著十多方墨。每一方墨上都刻著「羅小華,嘉靖某年某月」。
羅龍文字含章,號小華。
官場人人都說羅龍文是嚴黨中的屠夫。幾乎都忘了羅龍文的另一個身份,自洪武朝以來大明第一製墨大師。
時人評價:墨中集大成者為歙墨。歙墨中集大成者為羅小華。
羅鍋耐心的講解著:「這一方是古鬆心墨,這一方是玄元靈氣墨......」
林十三尷尬一笑:「可惜我不是文人騷客。真辜負了恩公一番好意。」
羅鍋解釋:「我家老爺給您這些墨不是讓您用的,而是讓您送禮的。」
「這十一方墨,都是我們老爺入仕前親自用桐煙熏製。在京城的文房四寶行裡是文人墨客爭破頭的行貨。」
「我們老爺聽說您升了小旗,成了從七品的武官。今後免不了要跟上官們打交道,禮尚往來。」
「給上官送銀子,送多少是個夠?送羅氏歙墨就不同了。既文雅,又值錢。多體麵啊。」
「我們老爺還說了,當官也好,做人也罷,最重要的就是『體麵』二字。」
不得不說,羅龍文對待「師父」林十三的確是路易斯的妹妹夠意思。
林十三千恩萬謝:「告訴恩公,我對他感激不儘,感激涕零,銘感五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