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瘤腿兒將二人讓進了自己的破屋裡。他拿起一柄刀,把那條大鯉魚橫腹拋開,取出內臟。
隨後他架起木柴,在木柴上擺上五張瓦片,瓦片與瓦片堆疊。
他將大鯉魚放到了瓦片上,以大火烘烤。
不多時,大鯉魚的口中流出一滴一滴的黑色之物。那便是魚燈油。
吳腐腿兒又用一個破瓦罐放在魚嘴下麵接油。
烤了大約半個時辰,瓦罐已盛了一大灘的魚燈油。
大鯉魚已被榨乾,林十三拿起瓦罐:「吳老伯,多謝了。」
吳腿兒道:「是我該謝你們,給了我十兩銀子。這是我一年的吃穿用度啊林十三師徒離開了大痔瘡胡同。
回到西苑後,林十三將那一瓦罐魚燈油交到了司禮監,由司禮監轉呈永壽宮內的嘉靖帝。
當日夜裡。
嘉靖帝在青紗帷帳內打坐。
突然間他問了一聲:「燈油怎麽暗了?也沒了油香。」
呂芳答:「皇爺果然仙道大成,對身邊事體察入微。燈油不是平日用的芝麻油。而是林十三貢上來的魚油。」
嘉靖帝有些好奇:「魚油?」
呂芳答:「正是。據林十三說,這魚燈油乃是百斤大鯉魚所製。有一股草木清新之氣。聞之清心靜氣,望之養目漲神。」
嘉靖帝嗅了嗅,說道:「嗯,果然有一股子草木清新之氣。」
其實魚燈油無色無味兒。隻能說嘉靖帝吃的太飽,彆人隨便一說,他鼻子就出了問題。
片刻後,嘉靖帝誇了一句:「這林十三的確很會辦事。怪不得你丶嚴世蕃丶
陸炳皆在朕麵前對他讚不絕口。」
呂芳見嘉靖帝心情不錯。他趁機說道:「皇爺,浙江巡撫衙門遞上來的奏疏說舟山島有白鹿降世。」
「老奴建議,讓林十三前往舟山,尋找白鹿祥瑞。」
徐渭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竟說動了大明的內相。
嘉靖帝道:「嚴世蕃今日也建議朕,派林十三前往東南尋白鹿。」
「陸炳前日亦跟朕提過,白鹿祥瑞千年一見,不派人前往尋訪著實可惜。」
「那便派林十三前往吧。」
江南第一才子徐渭不知用了什麽手段,竟說動了閹丶嚴丶陸三家幫忙在嘉靖帝耳邊說情。
呂芳拱手:「臣這就去給林十三傳聖上口諭。」
福壽街,林府。
一家人正圍坐著吃晚飯。
碧雲道:「瑞福錢莊的存票到期了。德通號那邊的利錢更高,我打算把咱家銀子存到德通號。」
林十三提醒:「占小便宜小心吃大虧啊。你說的那家德通號可靠嘛?」
碧雲答:「蒲州人開的。你說可靠不可靠?那邊的底,我早就跟幾位交好的誥命打聽的一清二楚。
林十三恍然大悟:「有蒲州人的背景啊。那成,萬分可靠。」
虎兒已經三歲,最近飯量見長。碧雲給他喂青菜,他大口咀嚼著,像一個吃草的小肥兔子一般。
六歲的王小串更是不挑食。大蒸餃一口一個。
林十三笑道:「小串,吃蒸餃得蘸醋。」
魅娘又端上來一盆海湯。初夏吃這東西最解暑。
林十三問:「海?哪兒來的?」
碧雲答:「西苑虎城王大使有個乾兄弟在天津衛當水師千戶。他差人送來的。」
現而今給林家送禮的人絡繹不絕。不過那些人吃了年初的虧,隻送土特產聯絡感情,絕不再送真金白銀。
海蟄湯酸鮮爽滑,口感絕佳。一家人「吡溜吡溜」大飽口福。
突然春哥兒跑進了飯廳:「老爺,司禮監呂公公來了。」
林十三起身:「啊,舅舅來了。我去迎接。」
飯廳門口傳來一個聲音:「自家人,迎什麽迎。」
說完呂芳大步走進了飯廳。碧雲等連忙起身給他行禮。
呂芳道:「沒有外人,虛禮免了。今日我是來蹭飯的。來吧,給我添一雙碗筷。」
碧雲連忙給呂芳擺好了碗筷。
呂芳毫不客氣,坐下直接給自己盛了一大碗海蟄湯,「蹭」吃了個乾淨。
吃完呂芳突然想起了什麽:「這海該不是拿泄水捕的吧?」
林十三尷尬一笑:「哪兒能呐。我哪兒敢回回給您吃泄水。」
呂芳吩咐碧雲:「你們彆站著。坐下吃。」
林十三心:內相日理萬機。來我這兒恐怕不止是為了一頓飯。
果然如此。
飯罷,呂芳道:「十三,去你的書房說話。」
林十三頜首,與呂芳進了書房。
呂芳開始給林十三畫大餅:「十三啊,你可知道做傳奉官最大的妙處是什麽嘛?」
林十三答:「安逸。」
呂芳道:「錯。那隻是妙處之一,卻不是最大的妙處。」
「傳奉官最大的妙處是出京尋貢物。」
「因是皇帝近臣,地方官員無不要儘心巴結。」
「出京一趟,譬如說去江南再折返回京。不說什麽敲詐勒索丶貪汙納賄。隻說收收陋規銀子丶程儀饋贈,至少也得有萬把兩銀子落袋。」
「沿途之中,地方官會儘心接待。吃的是珍玉食,喝的是瓊漿玉露,睡得是青春佳人。」
林十三試探著問:「您老該不會是讓我去東南尋白鹿吧?」
呂芳皺眉:「你這小猴崽子真是精明。我剛起了個話頭,你就猜到了話尾。」
林十三諂笑道:「這麽好的差事,還是留給旁人吧。我還是想留在京城,好好伺候皇上,孝敬舅舅您。」
呂芳一眼看穿了林十三的心思:「你是怕東南鬨倭患,有凶險。所以你不願去。」
林十三並不否認:「外甥隻是想過沒有風險的日子。」
呂芳搖頭:「可惜。這是皇爺的旨意!傳皇爺口諭!」
林十三連忙跪倒:「臣林十三跪聽聖諭。」
呂芳正色道:「皇爺口諭,命林十三為欽差,前往東南尋白鹿祥瑞。欽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