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錦道:「死去的北鎮撫司烈士,朝廷自會重恤。』
「今夜我與你一同守在白鹿身邊。明日已時,白鹿踏進安定門,你這趟差事便圓滿了。」
日暮,夕陽西下。陸繹趕到了北藏驛。與他同來的是三百名大漢將軍。
林十三連忙迎接:「拜見少掌櫃。」
陸繹道:「免禮。哦?黃公公也在啊。我爹怕今夜出岔子,讓我帶三百大漢將軍護在白鹿身邊。」
黃錦頜首:「嗯,一切小心為妙。走了九十九步,最後這一步得當心。」
三人進了安置白鹿的房間。陸繹對那白鹿噴噴稱奇。
林十三心中暗笑:不過是一隻得了白駁風的病鹿罷了。普陀島上有的是。
陸繹道:「林十三,這次你立下了大功。升你百戶,賜你飛魚丶繡春,那是明麵上的賞賜。」
「我爹在暗地裡還給了你一樁大賞賜。」
林十三是屬磕頭蟲的,深譜多磕頭沒大錯的道理。他倒頭便拜:「屬下何德何能,得了升官丶賜服丶賜刀三樁大賞,還要暗地裡受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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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繹卻道:「行了,快起來吧。你這一趟江南之行,不但為抗倭出了力,還大大漲了咱們錦衣衛的臉麵。」
「朝廷裡的清流平日說咱們錦衣衛是一群隻會殺人丶栽贓丶打悶棍丶綁票的宵小。」
「這回你卻向他們證明了,錦衣衛也是能夠馳騁沙場丶殺敵建功的好漢子!」
「就憑這一點,你便配得上一切厚賞。」
黃錦道:「陸家公子,你就彆賣關子了。陸都督到底給了他什麽暗地裡的賞賜?」
陸繹問林十三:「你家裡開著冰窖,名曰福源號?』
林十三答:「是。」
陸繹道:「我爹說了,馴象所每夏都要用冰,今後一半兒的用冰都交給你家的冰窖。」
林十三心中狂喜!
馴象所每年用冰,耗銀達三萬兩。一半兒便是一萬五千兩的生意。至少有六七千兩的賺頭!
這麽大的生意,家裡肯定要增開十倍的冰窖,這需要大量銀錢周轉。
嘿,這趟我從江南帶回來三萬兩銀子。無論多少口冰窖,家裡都增開的起!
心中雖喜,林十三臉上卻是不動聲色:「少掌櫃。據屬下所知,馴象所用冰一向是鄢懋卿鄢總鹽名下的牙行供給。搶了他一半兒的生意,屬下恐不好做人。」
陸繹卻道:「你小子放心。彆的人搶走鄢懋卿的生意,懋卿會找他拚命。
你卻不同。嚴家的高官們如今視你為功臣福星!」
「再說了,錦衣衛的都督姓陸。陸家想把錦衣衛的供給生意給誰做,何須看彆人臉色?」
林十三拱手:「屬下多謝大掌櫃丶少掌櫃的大恩大德!」
他已經能想像的到,父親林有牛聽到這個消息,高興的喜著臉誇他「乖兒子真有出息」的樣子了。
升官又發財,還讓朝廷丶地方一堆高官欠了他的人情。這趟江南之行真是收獲滿滿。
陸繹又望向孫越:「你跟你師父南下辦差,血戰倭寇,同樣有大功勞。升你一級,做個總旗吧。」
孫越跪倒:「屬下多謝少掌櫃。』
孫越此番跟著林十三南行,得了林十三分的五千兩程儀,又升了總旗,亦是升官又發財。更重要的是,年初他剛休了老婆。
陸繹道:「要謝就謝你師父。」
說到此,陸繹頓了頓,又意味深長的言道:「混跡官場,最重要的是跟對人。你師父跟對了人,你跟對了你師父。」
這話看似是說給孫越的,其實實在提醒林十三:您跟的人是我們陸家父子。
不是什麽嚴嵩丶羅龍文。
你這回立了功,可彆飄飄然,忘了自己是誰的人。
林十三心領神會,他拱手道:「少掌櫃放心。我生是錦衣衛的人,死是錦衣衛的鬼。而錦衣衛......姓陸。」
陸繹滿意的點了點頭:「嗯,你是聰明人。來啊,上酒菜。」
兩名大漢將軍提上來兩個食盒,打開後斟酒布菜。
林十三有些遲疑:「少掌櫃,今夜我怕..
陸繹道:「放心。驗過毒了。錦衣衛是下毒的行家,也是驗毒的行家。」
且說京城之中,裕王府。
十九歲的裕王朱載正坐在書房的一方冰鑒前。
他的從臣徐階丶高拱丶張居正恭坐在他對麵。
徐階道:「此番嚴黨不知從哪弄來了一頭白鹿,以虛無縹緲的仙鬼之說蒙蔽聖聽,竊取東南大權。著實可惡。」
高拱卻道:「話不能這麽說吧徐相。胡宗憲是不是能臣?俞大猷丶戚繼光是不是良將?抗倭是不是大事?」
「一頭白鹿,讓能臣良將升了官,讓抗倭有了指望。怎麽就成了可惡之事?」
徐階道:「他們可都是嚴嵩的人。」
裕王閉著眼,一言不發。
就在此時,書房外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這正是咱們該反省的地方。」
片刻後,一個端莊高貴的女人走了進來。此人是裕王側妃李氏。
李妃雖是二十出頭的女流,智慧丶見識卻不輸朝廷重臣。她一向是裕王的賢內助。
李妃步履輕盈的走進了書房:「這些年嚴嵩用的都是什麽人?咱們用的又是些什麽人?」
「嚴嵩用胡宗憲,鎮住了東南。胡宗憲又攏住了盧鏜丶俞大猷丶戚繼光這些名將丶良將。」
「咱們呢?用了一群隻會在朝堂上嘰嘰喳喳的烏鴉。除了台州知府譚綸,還有幾個做實事的人呢?」
「難道咱們不該反省嘛?」
張居正拱手:「王妃高見。」
李妃又道:「東南是父皇的東南,朱家的東南。王爺是唯一的儲君。難道胡宗憲他們為王爺打下一個安定的東南,不是好事麽?」
「我怎麽聽王府專辦秘密差事的朱希孝說,白鹿進京途中屢遭襲擊?」
「徐相,那些襲擊者不是你派去的吧?」
徐階連忙道:「王妃誤會了..:.::.或許是江南的那些人派的,但臣願對天發誓,臣絕對不知情。」
張居正連忙轉移話題,替徐階遮掩:「剛才王妃說到用人,這是做大事的關鍵。前幾日東南有個人給臣送了些禮,似乎有意倒向咱們這一方。」
李妃問:「誰?」
張居正答:「新任浙江都司金事戚繼光。」
李妃頜首:「他給你送禮,你要卻之不恭。替王爺籠絡住他。」
戚繼光給張居正送禮,是胡宗憲點撥的。
胡宗憲給戚繼光講了俞大猷的大半生:屢次有功無賞,無過被罰,功勞被冒領。雖「四為參將丶六為總兵」,卻也「七次屈辱,四次貶官」。
「失事停俸」丶「戴罪候審」丶「奪世襲」丶「再奪世襲」丶「著南京錦衣衛看押」.......這些莫名其妙的飛來橫禍,貫穿了俞大猷的軍旅生涯。
歸根結底,是因俞大獻在朝中沒有靠山。
沒有靠山的地方將帥,就像是無根之源,無水之木。
我胡宗憲靠上了嚴黨。隻要嚴黨不倒,我便護得住你戚繼光。
但如果有朝一日嚴黨倒台呢?
你戚繼光是百年難遇的良將。但你想長久的為國征戰,就得學會找靠山。
你去背地裡巴結張居正吧。他是徐階一方的人。巴結上張居正,你就有了徐黨丶裕王做靠山。
這樣一來,嚴黨得勢我保你。徐黨得勢,張居正保你。
萬無一失!
胡宗憲為心腹愛將戚繼光規劃好了未來。
王府書房之中,李妃又道:「白鹿進京。一來討了父皇高興。天下的兒子有哪個不盼著父親高高興興?」
「它進京,又讓忠臣良將升了官職,能更好的抗倭除寇。」
「怎麽算,都對王爺有利。」
高拱和張居正頻頻點頭:「王妃所說有理。」
「王妃的見識,真是折煞臣下。』
李妃再道:「我聽朱希孝說,有個叫林十三的傳奉官新近很受寵。此番白鹿回京他護送有功。他南下時,又殺倭立了軍功。」
「這樣的人,不能讓他完全倒向嚴黨。」
「等這個姓林的回京後,王爺需好好賞他。」
「父皇喜歡的人,王爺不能個個都當成敵人。」
裕王終於睜開了眼晴:「嗯,你說的很對。給那個傳奉官賞賜的事,由馮保去辦。」
高拱心中暗道:,什麽世道啊。堂堂儲君竟要去拉攏一個下賤的皇帝家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