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李翠蓮張了張嘴,喉嚨卻像是被棉花堵住似的,半晌發不出後音。
“這孩子骨頭很軟,不好好喂養,走路都成問題,你想要害她一輩子,儘管忍氣吞聲,受五嬸兒磋磨。之前你生三妞時我就在你家說過,
男孩女孩都一樣,把女孩養好了她同樣有出息,同樣孝順爹娘,而你們一家子全想著要男孩,就這種心態,等你真正生出一個男娃娃,
我很懷疑那孩子不會被你們一家養成廢物。那日在大隊部院裡分野豬肉,我對衛東叔他們說過的話你要是有聽說過,就知道我不是在危言聳聽。
三妞被你和建民哥遺棄了,說實話,我對你們很失望,那孩子生命力多頑強啊,幾度被我從鬼門關拉回來,你們倒好,不聲不響就把親閨女遺棄,
接著不到半年又有身孕,生下這個閨女,如果我沒有猜錯,是良心上過不去,四妞才沒被你們兩口子扔掉,亦或者遺棄。
再就是,你是女人,不是生孩子機器,尤其像你這樣中間間隔時間過短,一而再再而三生孩子,不論是對你還是對孩子而言,
都不是什麼好事。譬如你會比同齡婦女衰老得快,體質會變得遠不如從前,生下的孩子也會因前麵分娩後沒好好調養,一出生就體弱。”
李翠蓮淚流滿麵:“我也不想的,可我沒辦法……我沒辦法啊!我婆婆成日罵我們娘幾個,說我隻會生賠錢貨……”
“那你就沒想過,萬一你這麼一個接著一個生,真出個什麼意外,大妞她們該怎麼辦?她們沒了娘,以五嬸兒重男輕女的思想,
你覺得她們姐妹的日子在沒有你的情況下能好過?現在是新社會,主席都說婦女能頂半邊天,可見女孩子和男孩子是同等地位,
理應受到同等重視。你和建民哥好好撫養大妞她們,送她們去學校讀書,日後她們姐妹有出息,你留一個在身邊招人進門,
亦或者全嫁出去,和其中一個的男方長輩商量下,等倆年輕人有了孩子,一個跟著母姓,一個跟父姓,斷不了建民哥的血脈。
如若五嬸兒和你鬨,你就和她鬨,大不了找咱村的婦女主任,再不行就去公社找婦聯,總有人能管住五嬸兒。但要是我今日說的這些你聽不進去,
依舊由著五嬸兒磋磨,由著建民哥要兒子,你們娘幾個就等著繼續餓肚子,被五嬸兒當牛做馬使喚。”
“我……”
“彆你你你我我我了,俗話說女子本弱,為母則強。你是一個母親,得為大妞她們撐起一片天。再說,生男生女取決於男人,這話我同樣在你家說過,建民哥若不信,你就讓他去鎮衛生院問大夫。”
“你五嬸鎖著糧櫃,每頓飯她拿出的糧食定量,掌勺分飯的也是你五嬸,她……她至今都不給三妞口糧,就是大妞二妞和我,每頓飯也隻能吃個四五分飽,我……”
“辦法是人想出來的,你隻要想著你想活下去,想要大妞她們姐妹活下去,總會有法子讓你們娘幾個過得鬆快些。”說到這,葉夏拿起體溫計教李翠蓮如何認,然後她說:
“多給孩子喂溫白開,回家過個一兩個小時,給孩子量量體溫,如果溫度重新燒上去,達到38度5以上,就把這個退燒藥給孩子衝水喝。
對了,回家後,給孩子換身衣服,這身已經汗濕,不換下來孩子不舒服,還容易讓小家夥重新受涼。我能幫你的就到這了,
你自己立不起來,我再急也沒什麼用。米粉和麥乳精還有奶粉是給這孩子喝的,你看緊些,可彆被五嬸兒給拿走,留給你肚子裡的大孫子喝。東西都是有保質期的,真要被五嬸兒拿去鎖在櫃子裡,等你肚子裡的生下來,也是喝不成的。”
李翠蓮一怔,隨即顫聲問:“我肚子裡這個是男娃娃?”
“我怎麼知道?”
葉夏一臉無辜:“我隻是打個比方。”
李翠蓮張了張嘴,終說:“我知道了。”至於她知道了什麼,葉夏沒去深想,更沒工夫去深想,她已做到仁至義儘,至於李翠蓮是否聽進去,又是否會照她說的做,全看其自個。
至於李翠蓮會不會把她給“賣”了,葉夏全然不去考慮,同時不會在乎。緣由?很簡單,她不過是就事論事,保護婦女兒童權益,才給李翠蓮幾點建議。
任劉槐花蠻不講理,她都站在“理”字上。
送走李翠蓮娘倆,葉夏前去廚房做晚飯,燒火的非陸向北莫屬。
對此,韓澤宇自打來到葉夏家,是真真沒少羨慕,奈何他從小長在城裡,家務活碰都沒碰過,要他燒火,弄不好把整個廚房給燒著,知道自己幾斤幾兩重,他隻能在葉夏每次做飯時,一次次地對陸向北投去羨慕的目光。
“燒傻了就給扔掉,燒死了直接挖坑給埋了。”
彆過葉夏,李翠蓮感激涕零地抱著小閨女,拎著葉夏給的布兜往家走,結果一進院門,就聽到婆婆劉槐花這殘忍到極致的言語,心中一痛,她抬眼麵無表情回應:“三妞沒事。”
語罷,走向堂屋,熟料,劉槐花盯著她手裡的布兜問:“你手裡拎著的是什麼?”
李翠蓮身體緊繃,將布兜攥緊,說:“沒什麼。”
劉槐花記得李翠蓮生前麵那個閨女時,大隊長家曾不止一次給他們家送麥乳精和奶粉,眼珠子一轉,她走上前:“就你這蠢笨樣兒還想騙我?這布兜裡裝著麥乳精和奶粉吧,是夏夏給你的?!”
李翠蓮咬唇不語。
劉槐花知道這是被自己說中了,上手就要拿走李翠蓮手中的布兜:“奶粉和麥乳精金貴著呢,一個賠錢貨也陪吃這些好東西,給我,回頭我大孫子喝。”
說著,她朝李翠蓮腹部瞥了眼,就好像她要的大孫子已經成型,過個數月便能呱呱墜地。
李翠蓮抱著小閨女迅速躲開劉槐花伸過來的手:“這是夏夏給三妞補身子的,夏夏說東西都有保質期,長時間放著會變壞。”
“你還敢躲?趕緊地,我不想聽你瞎嗶嗶!”
劉槐花一臉尖酸樣,就那麼把手伸在半空,陰沉沉地看著李翠蓮。
“這是夏夏給三妞的,我不會給你的!”
李翠蓮沒去看婆婆劉槐花,她眼角餘光盯著院門口,暗暗告訴自己,隻要她婆婆上手搶,她就抱著小閨女跑出院子,找村婦女主任給她做主。
雖說自嫁進這座院門起,就被婆婆壓製至今,但這其中的緣由多是她生不出兒子,無法在這個家裡挺直腰板,才不得不承受婆婆磋磨,
不得不小聲說話,謹慎行事。想起未出嫁前她在娘家的說話做事風格,李翠蓮心裡又苦又澀,她娘生了六個孩子,活下來五個,
最上麵是她大哥,後麵緊跟著她大姐和二哥,再下麵是她,然後是她小弟,按理說,她有爹娘和兩個兄長一個弟弟撐腰,
不該在夫家過得這麼窩囊,可她進江家門近乎十年,算上肚子裡這個,懷過五胎,四胎都是閨女,這有的她給爹娘丟儘臉,又哪來的勇氣找娘家給自己做主?
尤其她大姐那邊,也是給夫家沒生出一個男娃娃,十三年,她大姐結婚十三年,前前後後生下六個閨女,為此,大姐夫的爹娘和大姐夫沒少嫌棄她大姐,
甚至都鬨到離婚的地步,若不是她爹娘帶著她兩個哥哥和小弟跑到大姐夫家一通謾罵打砸,大姐的家勢必得散。可事後大姐的家是保住了,
大姐的日子卻過得還不如從前,六個閨女最大的十二,最小的五歲,全在家乾活掙工分,沒一個被送去上學。大姐夫有兄弟四個,
四兄弟沒分家,與爹娘一起過日子,在兄弟中排行二,唯有大姐夫膝下一溜閨女,其他三個兄弟要麼全是兒子,要麼有兒子有閨女。
比起她的外甥女們全在家乾活掙工分,大姐夫他大哥家的閨女則像家裡男孩子一樣,由公中出錢送去上學,區彆對待不要太明顯。
過年期間回娘家走親戚,大姐不想爹娘擔心,不想兄嫂、弟弟弟媳因自己的家事鬨矛盾,沒少背著爹娘和她們的兄弟在她麵前哭訴。
有大姐家這一茬在,她又豈能再去煩擾爹娘?抱著這種心思,她在娘家從未訴過苦,然,今日之後她不想再由著婆婆作踐,
她想要爹娘和兄弟們為她做主,她想保護三個閨女不受婆婆一個勁磋磨,最重要的一點,是她自己得先立起來,這樣娘家才好給她做主,才好叫她婆婆收斂些,免得把她們娘幾個全磋磨死。
壓下心頭湧動的苦與澀,李翠蓮直直地迎上婆婆劉槐花冷冰冰的視線:“從三妞生下來,娘就不給三妞一口飯吃,我知道娘這是想把三妞活活餓死,
可三妞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是我男人的親閨女,你這做奶的不稀罕她,我們兩口子稀罕,要是娘執意想拿走我手上的東西,就彆怪我這做兒媳的對娘您不敬!”,找書加書可加qq群9528685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