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讓我給你找的那個黑膠唱片剛寄過來, 你是自己過來拿, 還是我晚上直接給你帶過去?”譚風吟在電話裡問。
“你帶過去給她得了。”陸壹跨上摩托車。
他換了輛新車, 正好天氣暖和了, 迫不及待騎著兜兜風。
“成。”譚風吟說,“那你到時候看著點時間, 彆隻顧著對小姨發騷,這回再遲到咱們蔣姐可真饒不了你。”
“知道了。”陸壹戴上頭盔, 掐斷電話。
下午天氣蠻好, 春夏遛完貓,坐在花園的椅子上休息。
咪咪在她身邊旁若無人地舔屁股。機車的轟鳴聲嚇得它一個起跳, 躥到了椅子下麵,春夏一時不防備, 手中的繩子被她拽走了。
陸壹停車, 單腳撐地, 將頭盔摘下, 露出意氣風發的臉。
“看我的新車, 帥嗎?”
春夏甚至看不出這車和之前那輛有什麼區彆。但他騎車一直是很帥的。
咪咪從椅子下麵試探地伸出頭,見了他便喵喵迎上去。
陸壹彎腰將它抄起來, 抱著走向春夏,一邊搓了搓它求撫摸的腦袋瓜子。
“你怎麼跟條狗一樣,還得天天出門放風啊。”
咪咪滿意地眯著眼睛,喵著回應了一聲。
陸壹轉頭時, 發現春夏正看著他, 不知在想什麼。
他做賊似的四下瞅了一圈, 然後轉回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腦袋湊過去,在春夏嘴上啄了一口。
春夏躲都來不及躲。
她現在對陸壹的警惕性低了很多。
親到了,陸壹往後一靠,一臉饜足地仰著臉曬太陽。
“今天天氣真好。”他閉著眼睛感慨。
一旁人的人沒出聲。
他又道:“姐姐,我帶你去兜風吧。”
意料之外地,春夏答了聲:“好。”
陸壹睜開眼,抓住她的手便站起來:“走。”
他牽著春夏走到車前,跨上車,拉開外套拉鏈將咪咪塞進去,然後拿起一隻頭盔罩到春夏頭上。
他單手扶著車把,左手向她遞過來:“上來吧。”
重型機車後麵並不好坐,春夏撐著他的手坐上去,小心地調整姿勢,沒有挨到他。
“我還沒帶過女孩子呢,”陸壹在前頭頗有興致地說話,隔著頭盔聽得不甚分明。“也沒帶過貓。——我的第一次都貢獻給你們兩個了。”
他回頭看了眼,勾起嘴角,“姐姐,你這樣坐很危險的。”
他兩隻手往後一撈,準確地抓住春夏的雙手,拉過來環在自己腰上。
“抱緊。”
春夏被他拽得貼到了他身上,想往後挪一些,陸壹擰下油門,車子猛地竄出,慣性險些將她甩下去。
於是本能地前傾,抱緊了雙手。
陸壹在前頭露出得逞的笑。
市區裡車多,陸壹騎得稍慢些,轉上通往北郊的那條馬路,隨著山色越深,車流便也越少。
這是通往陸宅的路,也是陸壹騎行最喜歡的一條路。
平坦,幽靜,無人打擾。
車速漸漸加快,風愈發凜冽,咪咪從陸壹衣領伸出一個毛腦袋,想看看世界,被凶悍的風吹得立刻縮了回去。
陸壹偏頭說了一句什麼,很快就被風吹散了,春夏沒聽清。
她透過頭盔風鏡看著飛馳而過的景色,那些樹影甚至來不及看清便被遠遠甩到身後。
心裡頭像是被吹開了一個口子,凶猛的風灌進來,席卷壓抑在深處的不愉快的沉悶,又呼嘯而去。
冷意之外,留下的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暢快。
陸壹在一座山腳下將車停下。摘下頭盔和手套,先摸了摸春夏的手,冰涼涼的。
“冷嗎?”
春夏點頭。
陸壹捧著她的手嗬了口氣,用力搓了搓,然後指著盤桓而上的寬闊山路:“我家就在上麵。”
將家宅建在這種風景奇秀的山上,不是大貴便是大富。
被悶壞的咪咪終於從陸壹衣服裡鑽了出來,扒著他的肩膀爬上去,跳到春夏懷裡。
陸壹的胸口雖然暖,外套還是會有風透進來。父控咪咪毫不猶豫地選擇拋棄它的老父親。
它往春夏的懷裡拱,像個被凍壞繼續溫暖的小可憐,春夏解開扣子,它便迫不及待地鑽了進去,貼著她的肚子團好身體。
陸壹眼睛都直了。
她今天穿的打底衫沒那麼寬鬆,胸口的形狀顯現得格外清楚。
春夏把扣子係好,抬眼時,陸壹已經及時將自己色眯眯的眼神收斂起來,一臉真誠地問:
“我也很冷,我可以也鑽進你懷裡嗎?”
春夏的目光卻落在他身後。
大片綠油油的麥田,看不到邊際;晚霞很漂亮,夕陽照在麥田上,青色的麥穗透出金黃的光芒。
“好漂亮。”她說。
陸壹回頭看了一眼。
很美的景致,讓人油然而生一種廣闊的安寧。
他這將近二十年的短暫人生,沒留下多少想要銘記一生的記憶。
遇到春夏之後,有了很多。
那個午後的畫室。
她低頭畫畫的樣子。
每一次吻她的感覺。
還有,此刻。
他一隻手扶車,轉過身,捏住春夏的下巴,吻落在她唇上。
有一瞬間他很想問,她願不願意跟他一起走。
兜風的時間比預計長了些,把春夏送到樓下已經七點半。
陸壹看了眼時間,已經走出幾步的春夏回過頭,看了他片刻:“你不上去嗎?”
陸壹下車:“我送你上去。”
他把春夏送到家門口,她進了門,卻沒關門,是等他進來的意思。
陸壹不禁有些苦惱。
他此時此刻非常想走進去,把她抱到懷裡,什麼也不用做,就安安靜靜地待一會兒。
可是他已經遲到半個小時了。
春夏打開冰箱,拿了兩瓶娃哈哈出來。
她看到陸壹在門口站著,內心的糾結溢於言表。
她也知道他等下要去蔣明若的生日party——他那些朋友發朋友圈的時候總是忘記屏蔽她。
“陸壹。”她叫了一聲。
她叫他名字的次數很少,和平時冷冷清清的聲音也沒什麼兩樣,偏偏陸壹每一次聽到,都能軟掉半身骨頭。
他到底還是走進來,接過娃哈哈,插了吸管喝起來。
“你又勾引我。”他哼哼著說。
春夏看著他:“你不是想知道,我為什麼討厭蔣明若嗎?”
陸壹吸奶的動作一停。
她不疾不徐道:“我告訴你。”
陸壹不知道的是:春夏和蔣明若是初中同學。
她和蔣明若是兩個世界的人,卻因為不同的原因,上了同一所學校。市裡有名的重點中學,寄宿製,她們同級,同班。
春夏天生的性格便是偏冷的,話不多,但是一個正常的女孩子,成績優異,老師喜愛,和同學相處不錯,還有一個形影不離的小夥伴張小萌。
她的形體也是天生的漂亮,十四五歲便出落得優美勻稱,元旦晚會的指定主持人;禮儀小姐永遠的第一人選;每年健美操比賽毫無例外的冠軍。
初三時學校開了遊泳課,統一訂購的泳衣款式非常保守老氣,但明明穿著同樣的泳衣,她也能在人群中脫穎而出。體育老師對她偏愛,隔壁泳池上課的男同學也時常掀開格擋的板子偷看。
她從不知自己招惹了多少嫉妒,那個周五被在學校呼風喚雨的蔣明若帶人堵在廁所,所有的同學都視而不見,避之不及,才知道平時那些表麵的和氣,薄如蟬翼。
而她與蔣明若井水不犯河水,被刁難的原因,隻是因為某個女生暗戀的男生誇了她身材好。而那個女生是講蔣明若所謂的好姐妹。
也許還有其他的原因,她不得而知。
她隻記得自己被扒光衣服的時候有多難堪。
周五放學,衛生間來來往往,走過許多人,每一個人都看到了,每一個人都盯著她上下打量,每一個人都沒有理會她的求救。
張小萌膽子小,試圖來幫她時被幾個強勢的女生罵了幾句,便怯怯不敢上前。
春夏被她們“教育”了很久,最後衣服被蔣明若從窗戶扔了出去,高高在上地說:“一會兒自己出去撿吧。”
那個與她“有仇”的女生恨恨道:“你不是身材好嘛,乾脆讓大家都看看好了。”
臨走前,還呸了她一聲:“真是犯賤!
他們離開的時候,教學樓的學生已經快走完了,沒有人再進來女廁,那個時候也還沒有如今人手一個的手機,春夏不知該如何求助,更不敢走出去。
校園裡還有人,一直有人,腳步聲、說話聲、笑聲,從不知哪裡傳過來。
張小萌再次進來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春夏沒哭,她先哭了。
春夏縮在牆角,拜托她幫忙把她的衣服拿回來,可她還是低估了十四歲女生的惡毒——她的衣服不見了。張小萌找遍了窗外一整排樹叢,沒有找到。
彼時正值夏季,她自己身上不過T恤馬褲而已,再沒有更多的布料可以脫下來給春夏。
兩個無助的女孩子在那個越來越黑的女廁求救無路,天越來越黑了,校門馬上要落鎖。張小萌急得直哭,而那個年級的春夏,也很難在那樣的情況下保持冷靜。
當她終於想到讓張小萌去找女老師幫忙的時候,教學樓已經聽不到任何的腳步聲。
女廁的燈光是淒慘的淡黃,而走廊上,一片幽靜滲人的黑暗。
那一天的四點到八點,春夏在女廁裡待了四個小時。
永生難忘的四個小時。
春夏講完的時候,陸壹跪在她跟前的地上,緊緊抓著她的手。
他低著頭,春夏看不到他的臉,但是他用力吻她手背的時候,她感覺到了濕熱的液體。
“對不起……”
他的嗓子啞得已經聽不出原本的清朗,一下一下吻著她的手背,不停地道歉。
春夏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道歉。
應該道歉的人從來沒跟她說過一聲對不起。
那件事的結果是校領導親自,多次,約見媽媽,每一次談話的目的,都是讓她們息事寧人。因為蔣家他們得罪不起,所以軟硬兼施,許了許多補償,又拿還在醫院的爸爸威脅。
可是從始至終,蔣明若和她的姐妹們都沒有向她道過歉。
“還有一點,你要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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