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魚白的時候,陸悍驍把車停在路邊,看著窗外晝色漸亮,環衛工人也開始清掃路麵。他下意識地伸手摸煙,一條煙什麼都沒剩。
陸悍驍雙眼赤紅,兩手狠狠砸向方向盤。關節的疼痛已經抵不住麻木的心。
陸悍驍趴了上去,狠狠地想,“這女人,就他媽是天生來克他的!”
一番怒火滔天的碾壓後,空虛和不安瞬間席卷大腦。陸悍驍往椅背上一靠,猛地變換姿勢,導致他血液直衝,頭疼得厲害。
後來陳清禾打電話過來,陸悍驍瞬間接聽,“人找到了?”
“呃,沒。”陳清禾勸道,“她教授說,她沒請假,今天十點有一個測試,如果隻是鬨情緒躲著不見你,周喬肯定還是會去參加考試的。學校那邊我安排了人,見到她就打電話。”
陸悍驍沒吭聲。
“驍兒,你這狀態就彆開車,報地名,我過來接你,你回去休息會。”
一小時後,陳清禾把陸悍驍送回了公寓。
陸悍驍精神狀態確實頹靡,一身皺巴巴的衣服,看起來老了三五歲。陳清禾走前,陸悍驍再三囑咐,“有消息馬上告訴我。”
拖著疲憊身軀,陸悍驍按密碼開門,“滴”的一聲,他推門而進,在玄關處換了鞋,走到客廳卻一愣。
周喬正從臥室出來。
兩個人麵對麵站著,眼神不讓,誰都沒說話。
但無可否認的是,看到她活生生站在麵前的這一刻,陸悍驍
覺得渾身的血液都起死回生了。
周喬看著他,然後緩緩移開目光,拿著背包要走。
擦肩的時候,陸悍驍終於忍不住了,“你昨晚去哪裡了?”
周喬清清淡淡的一個字,“家。”
以為是她的出租房,陸悍驍火大地拽住她手臂,“你關機一晚上很好玩是不是?我他媽在外麵跑了一夜。”
周喬被他扯得踉蹌了幾步,但神色依舊平靜,她如實解釋:“我手機沒電了。”
“沒電?嗬。”陸悍驍覺得這個理由簡直奇葩,他不明真相,所以火氣還站在有理的那一方。
深吸一口氣,他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
“好,是我的錯,我不該在電話裡語氣那麼凶。”陸悍驍秉
著大事化小的原則,不想,也不忍再和周喬有爭吵。
“以後我會改正,但我也希望你,不管什麼決定,都能提前跟我說。”陸悍驍沉聲靜氣,把打碎的牙齒自己和血吞了一般,他陡然泄氣,似苦似求,“但你要保證,以後不要不接我電話。”
沉默許久的周喬,就應了一個字,“好。”
她就要走人,陸悍驍好不容易冷下去的情緒,被她不痛不癢的態度再次激怒。
“周喬,周喬!”陸悍驍這一次直接把人半抱半拖,抵在牆壁上。那紅透的眼圈也不知是熬夜熬的,還是怒氣激的。
“你跟我多說一個字不行嗎?你難道就對我無話可說了嗎?啊?!”
“說什麼?”周喬直直盯著他,“你要我怎麼說?說我家裡
出事了,我打電話給你,你卻怪我沒來看你媽媽。說我手機沒電了,身上的錢隻夠買兩張車票。”
陸悍驍怔然,搭在她身上的手漸漸鬆了力氣。
周喬咬著下唇,低頭的時候,忍了一晚上的眼淚流了下來。
“陸哥,我爸媽離婚了。”
後來,周喬推開他,頭也沒回地出了門。
陸悍驍在原地懵了好久,才晃著身體追了出去。
周喬在前麵走,他就開著車子跟後頭。
陸悍驍這會子覺得自己要死了,一團麻繩在腦子裡繞啊繞的,繞成死結。有愧疚,有心疼,有懊惱,所有情緒混在一起,就成了小心翼翼。
陸悍驍喊了周喬兩聲,周喬沒理。他也就隻敢開車跟著,始終保持兩米的距離,直到她進了學校。
陸悍驍坐在車裡,十指相扣抵著額頭。
這時,微信提示有新消息。
是陳清禾發來的。
幾張圖片,是周喬昨天的通話記錄。
其實已經沒需要了,陸悍驍隨意點開兩張,粗粗一瞥,看到昨天下午來自其東派出所的電話記錄時,他心裡的負罪感更加深重。
第三張圖片是周喬的短信記錄,陸悍驍本沒放心上,一眼而過,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號碼。
徐晨君的。
陸悍驍把圖片放大,看清了信息的每一個字。
[周喬你好,我是伯母。聽悍驍說,你下午會來探望我,十分感謝你的好心,但我覺得,我們兩個沒有見麵的必要。我很愛我的兒子,我們母子相處向來愉悅和平,希望你做一個懂事
的孩子,不要讓悍驍因為你,而讓這個家庭產生從未有過的矛盾。]
陸悍驍差點把手機屏幕給擰碎。
他把方向盤打死,輪胎摩擦地麵卷起飛塵陣陣,黑色路虎調頭直奔反方向而去。
———
“徐總,這是薪資審核表,還有福利獎金全部落實到位。”安靜素雅的辦公室裡,徐晨君邊簽字邊聽秘書彙報。
突然門口傳來動靜。“陸總,我先去通傳。”
門被重力推開,陸悍驍夾風攜雨地闖了進來。
徐晨君的助理麵露難色,“抱歉徐總,我…”
“你先出去吧。”徐晨君把文件合上,直到門關緊,她笑著
招呼陸悍驍,“呀,今天是來陪媽媽喝早茶的?”
陸悍驍兩手往她辦公桌上一捶,“媽,我一直以為您是一位雖然偶有迂腐嚴厲,但無傷大雅還算通情理的長輩。”
徐晨君臉色一變,“你怎麼跟媽媽說話的?”
陸悍驍森冷的目光掠過桌麵,逼視著她,“您對周喬做過些什麼,您自己心裡得有個數。”
徐晨君眉心微蹙,然後眼神變得尖刻,嘴角彎著,“喲,她按捺不住跟你告狀了?她媽媽金小玉打小就是個惹禍精,當著一麵背著一套,嗯,不奇怪。”
陸悍驍悄無聲息地,擱在桌麵上的雙手握成了拳頭。
徐晨君端起花茶,吹涼它,然後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
“說說吧,都告了哪些狀?是刁難她在牌桌上跑腿買蛋糕,
還是不收她的絲巾禮物啊?”
陸悍驍皺了皺眉。
他把徐晨君的話代入聯想,所有細節就跟電線聯通了開關一樣,蹭蹭蹭地亮堂起來。
陸悍驍的所有怨氣和憤怒,瞬間化成一汪死水。
他不再多發脾氣,甚至一個字也吝嗇出口,就這麼轉身離開。
反而是徐晨君慌了,“悍驍,陸悍驍。”
背影堅決又漠然。
徐晨君起身,繞過桌子追上前,“兒子!”
陸悍驍卻一腳踹向她的辦公室大門,吼道:“彆再跟著我!”
重響張牙舞爪地散播開來,外頭的員工一個個閉聲埋頭,不敢有動作。
———
周喬上午考試完之後,就向李教授請了半天假,說身體不適。
李教授昨晚被陸悍驍的電話轟炸了一宿,不明細節,但也知道兩口子鬨了大矛盾,於是麻溜地批了她的假。
周喬回自己的出租房,洗了個澡就蒙頭大睡,這一覺跟海上飄似的,迷迷糊糊睜開眼,天色已經完全黑下來。
周喬扒開手機一看,已經快九點了,還有幾條微信,都是齊果他們發的。
列表裡,陸悍驍那個帶刀侍衛的微信頭像安安靜靜地排在第一位。是他搶了她的手機設置得置頂。
周喬分了神,左右甩了甩頭,然後起床換衣服準備下樓吃個小炒。從昨天下午起,她就沒正兒八經地吃過一頓飯。
她睡眼惺忪,腦子還昏沉,拉開門,被一團龐然大物給驚得往後一退。“哎!”
低頭看清了,竟然是坐在地上的陸悍驍。
周喬沒想到他會來,一時沉默。
陸悍驍撐著膝蓋借力站起身,看樣子是坐在地上很久了。
他頭發軟噠噠地垂著,不似以前意氣風發的發型,身上的衣服還是早上那一套,經過白天的蹂|躪,此刻更加皺巴。
周喬已經得出結論,他這一天都沒有回過家休息。
陸悍驍已經適應了手腳的麻木感,此刻背脊挺直,站得端端正正。
兩個人麵對麵,一高一低,周喬垂眸,“你…”
身體卻突然一緊,人被重重拉進了他的懷裡。
陸悍驍長臂圈著她,死死地扣住,臉埋在她脖頸間,嘴唇張動的時候,脖上的皮膚微癢。
周喬放棄了掙紮,因為聽清了,他說的是:
“對不起。”
陸悍驍跟失了語的機器一樣,一遍遍重複這三個字。
周喬咽了咽發澀的喉嚨,艱難地開口:“陸哥,我們…”
話還沒說完,陸悍驍就用手心捂住了她的嘴,用比她更抖的聲音,配合著早就通紅的眼眶,說:
“我們一定不能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