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有點堵,她趕過去的時候氣喘籲籲。
金小玉坐在卡座上,站起來對她笑著招手,“喬喬,這兒。”
近一年不見,金小玉變時髦了許多,弄了個空氣卷的劉海,還挑染了淡紫色,起身時,荷葉領邊的連衣裙垂落順滑。
周喬走到一半,腳步就放慢了。
她看到裝飾台靠裡麵的位置,還坐了一個人。很年輕的男性,這才剛入夏,他就隻穿一
件無袖衫,肌肉噴張的手臂握著一杯飲料,飲料裡還加了冰塊。
金小玉臉色不自然了那麼一秒,很快調節好,熱情地指著對座,“喬喬,坐啊。”
那男人的視線粘著她,周喬敷衍地笑了一下,然後坐下去。
“喝點什麼?橙汁好嗎?你可是最愛喝橙汁的。”金小玉遞過餐牌,“再來點甜食?”
周喬說:“不用了,我從來不喝酸東西。”
金小玉臉色又不自然起來,越過桌子的手,收放都不是。
周喬打破僵硬,“我喝咖啡吧,多加點糖。”
金小玉如釋重負。等服務員將吃食上齊,一桌三人,又都陷入了沉默。
周喬捏著瓷勺,慢悠悠地攪著咖啡。
金小玉找話題聊,“喬喬,最近過得怎麼樣?媽媽上周從杭州回來,給你帶了點當地特色糕點,待會你拿回去嘗嘗。”
周喬點點頭,“好。”
“學習呢?學習還好的吧?不要太辛苦啊,這個季節要多喝點菊花茶。”
“好。”
周喬不鹹不淡的態度,讓金小玉也不再好意思尬聊。
她旁邊的年輕男人,用手肘碰了碰她,下巴往周喬的方向動了動。金小玉眉頭微蹙,略有不耐。
周喬抬起頭,眼神直勾勾地落向那個男人。
太過犀利和直接,對方下意識地躲了躲,假意看窗外。
金小玉嗬嗬笑,終於做起了介紹,“喬喬,這位是阿Ben,是一位健身教練,那家店悍驍應該熟悉的,就是懷利路上那家連鎖的。”
周喬說:“他常去的健身館就在樓下。”
金小玉哦了聲,“那我記錯了吧。對了,悍驍呢?要不要讓他一塊出來喝點東西?工作壓力大,也要注意身體啊。”
周喬截斷她的兜圈,直截了當地問出口,“媽媽,你想跟我說什麼?”
金小玉被她的目光逮了個正著,心虛也好,畏懼也罷,總之不敢和女兒對視。
半晌,她才一鼓作氣,都說了出來。
“現在打工不容易,尤其做健身這一行,錢掙多少都是其次,主要是,給彆人做事兒沒什麼前途。阿Ben呢,特彆有才華,特彆有本事,他想在這附近盤個店麵。”
周喬聽得很認真,點點頭,“挺好啊,自己當老板。”
金小玉笑了笑,“店麵我們已經租好了,設備什麼的下周也能到齊,阿Ben想下個月開張。”
周喬很安靜,盯著咖啡杯,攪動瓷勺的動作愈發緩慢。
金小玉暗暗呼吸,握住了周喬的手。
“喬喬,悍驍在這個城市,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認識的人肯定很多。”她頓了頓,才說:“你可不可以,跟悍驍說說,讓他幫忙打點一下,就一句話的事兒。”
周喬聲音平靜,“怎麼打點?”
“讓他朋友啊,公司員工啊,多照顧一下阿Ben的店。”
周喬默了默,點了下頭。
金小玉被她這個動作,拂去了大半的緊張,剛鬆氣。
周喬就問:“媽,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金小玉啞然,下意識地和旁邊的男人麵麵相覷。
周喬很冷靜,退了一步,問:“有關係,還是沒關係?”
金小玉目光左右移晃,含糊地說了一個字,“嗯。”
周喬就什麼都明白了。
這個叫阿Ben的男人,看起來不過二十六七歲,肌肉滿身,自周喬進來,他的目光就一直不敢正麵看她。
周喬沉默了太久,這男人耐不住了,一個勁地用手肘在桌下推金小玉,壓著聲音急不可耐,“快點啊。”
“嘖!”金小玉隱隱地掙著,麵色不佳。
周喬緩緩低下頭,瓷勺往桌麵上一放,很輕。
一切都很尋常平靜,她本來就是個看起來毫無攻擊性的女孩。
而就在下一秒,周喬端起幾乎一口未動的咖啡,全部潑向了對麵的男人。
“啊啊!”粗獷氣憤的叫嚷聲響徹咖啡館。
阿Ben站起身,抖著自己邋遢的褲子,“乾什麼你!”
金小玉也始料未及,連抽數張麵紙低頭給自己的小男友擦汙漬。邊擦邊對周喬提聲,“喬喬!你怎麼可以這麼沒禮貌!”
周喬卻伸手越過桌麵,狠狠扯住阿Ben的衣領,也不知她哪兒突然爆發出的力氣,牛高馬大的男人,還真被她扯得腳步踉蹌。
周喬目光銳利,再無平日的溫和,“你要當小白臉,愛找誰找誰。”最後一句,她情緒崩潰,聲嘶力竭,“就是不能騙我媽!”
這一聲叫嚷,讓彆的顧客全都看了過來,還有人在竊竊議論。
金小玉懵了會,嘴唇上下微動,“…喬、喬喬。”
“不許喊我!”周喬再看向母親時,眼淚滂沱,情緒已然無法控製,“我不反對您再找新的歸宿,但是媽媽,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擦亮眼睛,不要找一個人品這麼差勁的!”
說完,她不顧金小玉的大聲呼喊,轉身就往外跑。
椅子磕碰倒地,桌子也發出尖銳的碰撞聲,周喬被撂倒在地,結結實實地倒在地上。
金小玉駭然,本能地要來扶,周喬咬牙,硬是自己又站了起來。
她心情平複了一些,抹了把眼淚,聲音雖哽咽,但態度十分強硬。
“媽,你生病了,破產了,我都不會見死不救。但是這個男人的事情,我絕對不會向陸悍驍開口一個字!他的錢也是辛苦掙來的,也是拚命應酬堆積起來的,他不欠我什麼,我也沒權利讓他乾任何事。媽媽,我是你女兒,不是辦事的工具。我不是,陸悍驍更不是。”
說完之後,周喬又掃了一眼縮在角落、憤憤不平的阿Ben。
“你敢騙我媽,我殺了你!”
說完,她忍著胳膊的劇痛,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大門。
———
雞飛狗跳的插曲之後,咖啡館又恢複了平靜。
二樓,倚著歐式欄杆的某道人影,保養得宜的雙手端著咖啡,把方才發生的一幕,看了個全程。
秘書久不見人,於是出來提醒,“徐總,請問還要加點什麼嗎?”
徐晨君頷首,“不用了,走吧。”
———
周喬這一跤摔得不輕,位置也沒摔好,堅持了一小時回到公寓,就再也忍不了了。
她撩起衣袖,看著腫脹老高的骨頭,邊哭邊給陸悍驍打電話。
接通的時候,陸悍驍正與合作客戶在飯局上談笑風生。
他拿出一根煙,叼著放嘴裡,旁邊的副總自然而然地為他點煙。
陸悍驍聲音染著笑:“喬喬?”
聽到熟悉的聲音,周喬崩潰大哭,就任性這一回吧,她放下所有堅強,脆弱極了,“你在哪裡?我想見你。”
陸悍驍臉色沉下去,“怎麼了?”
“我想見你!”周喬哭聲更大了。
陸悍驍拉開座位,快步往外跑,“報地方,不許亂動,等著我!”
幾分鐘時間,他就開車上了大道,抄著近路飆回了公寓。
陸悍驍幾乎是把門給撞開的,門一開,他就看到坐在沙發上,一臉淚水的周喬。
“草!”陸悍驍低罵一聲,快步走過去,“是不是被人欺負了?”
周喬卻用沒受傷的那隻手,死死摟住他的腰,除了搖頭,一個字也說不出。
陸悍驍一下一下撫摸她的背脊,也不逼迫,耐心哄道:“沒事了,乖啊,老公給你出頭,不怕不怕。”
他身上還有風塵仆仆的味道,混著清淡的男士淡香,讓周喬無比心安。
陸悍驍就像是她的龜殼,脆弱時,迷茫時,委屈時,住進這個殼裡,就能不管不顧。
周喬哽著聲音,揪緊他的腰間襯衫,說了一句話。
陸悍驍僵硬住,懵了幾秒,以為自己聽錯了。
“你說什麼?”
周喬淚水塞滿了眼眶,鼻尖紅透,她的聲音,比這朦朧的燈影更加悠長。
她抬起頭,淚眼清亮,可憐巴巴地說:
“陸悍驍,我想向你求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