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芒在迫切的呼籲中隨著夢境黯淡了下去,最後歸於黑暗。許久的沉寂過後,黑暗裡裂開了一道口子,通過小口,光線得以照射進來。
仿佛是強烈的蘇醒欲將許崢晨給喚醒一般。
也正是這樣的情況下,他被迫著合攏上眼睛,等待光線可以變得溫和一些。
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光線已經不那麼刺眼了,隻是適應起來還有一點點痛。
視線勉強對上了焦,許崢晨看見小房間裡的全貌。
一成沒變的天花板。
啾啾的鳥叫聲。
樓下大人們的閒談。
這裡明顯是自己的家。
同樣附屬於早晨的道具像是變著戲法,陸陸續續出現在屋子內外。
包括額頭上放著冷了的毛巾。
許崢晨從床上翻坐起來,開始琢磨情況好像有點不對,房間門口倚著的張予楓便拖著起床時長長的哈欠在說話了。
“好久沒有像昨天一樣早睡了,嗯啊,一覺睡到天亮的感覺實在是太舒服了。”
迎著張予楓慵懶的聲音,許崢晨問他,“……你站門口多久了?”
“沒多久~”
“沒多久是多久,你不會早早就站門口看我睡覺吧?”
“我一大早起來偷偷看你睡覺乾啥,你看大叔我像這種人嘛?”
“像。”
突如其來的回答差點害張予楓閃了腰。不過,見到許崢晨大病初愈還能和自己耍嘴皮子,精神狀態也佳,張予楓不由得舒了口氣。
隨後像超市挑揀商品一般選起了位子,“我看看坐哪好呢,唔……就坐這吧。”
“大叔。”
“嗯?”
“我昨天——”
許崢晨組織語言花上了一小會時間,但礙於給人添了麻煩不好意思開口的想法,他又閉上了嘴。
“昨天?你問昨天晚上的事?”
張予楓先是問他得到了回複,接著換上了長篇大論的語氣,“哦對,我記起來了,確實有這麼個事。真是的你這小子,要我怎麼說你才好呢。”
張予楓將事情娓娓道來——原來這幾個月許崢晨都沒有按時吃飯休息,身體長期如此當然接受不了,所以昨天才會在自家客廳暈倒。
張予楓本人雖然知道許崢晨這麼做背後的原因,但對於他這段時間度過的生活,主要還得靠蘇雨汐平常到店裡來告訴自己。
而且張予楓看到了,昨天忙著照顧他到後半夜的蘇雨汐。
以及最早發現許崢晨暈倒的人也是蘇雨汐。
當時張予楓收到她發來的手機短信,差點被嚇了一大跳。如果蘇雨汐不通知自己,照許崢晨的個性,說什麼做什麼都不會告訴彆人的吧。
偏偏他又是體弱多病的那類人呢。
許崢晨依舊低著不打算抬起的頭,“你們昨天幾點睡的?”
“……給你吃完退燒藥,擦了身子,等你燒退了就去睡了,也沒多晚吧。”
“你騙人……”
“……”
本來許崢晨很不情願得到彆人的體貼和照顧,結果昨天生病一場,不僅害得身邊的人忙活,人際交往也因為沒能辦法完全冷漠他們徹底地失敗了。
而且一想到做了稀奇古怪的夢,他無法釋懷的心情便壞到了極點。所以導致現在許崢晨不知該用什麼表情去麵對他,麵對蘇雨汐,以及另外的與他有牽連的人們。
“是覺得我騙人了你不開心嗎?”
“不是的,我就是……控製不住情緒。以前還沒太大關係,現在反而越來越頻繁,弄得我不是很舒服。”
“我睡一覺就好了,大叔你先出去吧。”
許崢晨蓋上被子,把身子側到一旁背對著張予楓。
張予楓原以為他掩埋了更多的心裡話不肯說,但其實許崢晨並不希望話題繼續下去,問他還有沒有其它想要訴說,他隻冷冷地說了一句“出去記得關門”。
過去的話,或許張予楓會免不了幽默地說他幾句,說一些比如“大叔我已經被年輕人嫌棄了,真過分”的話來捉弄人。
但是現在,他斂起了笑,表情略顯寂寞。具體形容那種寂寞,就像被告知了辛辛苦苦等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
於是,漫長等待的內心被煎熬無情地撕開、扯斷,成為一片爛糜。
張予楓很怕這樣子的災厄發生,更貼切地說是在熟悉的人身上重演。
何況把他們視為己出的他,倘若家人受到了侵害,不論多少,他都不會坐視不管。
懷著此刻積攢的情感,張予楓主動開了這個口:
“我明白你的心情,不管多麼痛苦,有沒有能夠傾聽的人,都必須擺出一副不喜歡彆人接近的樣子。彆人可能不會這麼想,但我會覺得你是怕給親人又帶去傷害。”
“你也是這麼想的吧?”
“我長你這麼大一樣大那會,就常常在想,大家臉上都是開心的,可為什麼隻有自己一點也高興不起來,他們輕易就能夠到的幸福,也許我花上一輩子也夠不著。”
“人和人之間的差異有時候就是這麼不講道理。”
“沒有任何人能一直前進不止,沒有人一樣止步不前。我隻是看到了自己停滯不前的一麵就要打退堂鼓,那樣子永遠也無法成為一個靠譜的大人。”
“所以後來我想通了,既然我看不看它都一直在,什麼都不做不如加倍努力去趕上它,就算為了給自己一個交代。”
“太努力注定會失去,我就是個很好的例子。容易被目標衝昏頭腦,不知不覺忽視了愛我的人對我的好。”
“努力是需要付出代價的……”
許崢晨的聲音慢慢縮成了一團。
談到努力,便不自覺地忽略了主語。
二人相互沉默。
張予楓不忍心看他自甘墮落,隻好暫時順著他說下去,“努力是嗎……”
“我也會為了一些小事努力到底,雖然現在看來它們沒啥用,花了精力,浪費了時間——”
“但是啊,努力不單單為了結果,同樣是一個在找答案的過程。也許最後的結果不算好,你心裡也會給出一個答案的,你說呢?”
聽上去不像是討要回答,而是自言自語的一種開頭。
“如果是我的話,我會努力把那道菜做出來為止。”
“讓你們都吃上好吃的菜,這就是我現在活著的全部意義。為了達成這目標,大叔我願意拚上自己性命。”
……
許崢晨仍然一言不發,似乎等張予楓自行離開。
畢竟,最親的人離開了帶來的打擊肯定不小。
與其繼續說著許崢晨聽不進去的話語,不如讓他自己先消化消化,等他有了好轉再來也不遲。
隨後張予楓從凳子上起開,決定將剩下的心理輔導交付另外一人——有人比他更能勝任這份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