複仇(二)
遠竹塢的後山,有一座肅穆的黑色竹堡,每隔幾步就有一名弟子守衛,十分森嚴。
門前的周氏弟子行禮過後,攔住了時知臨的去路:“曜靈道君,此處無家主手令不能入。”
時知臨神色不變,神識卻已經朝裡麵蔓延,漫不經心道:“既如此,那便算了。”
他正要轉身,就聽到一陣笑聲,不遠處幾個少年快步走來,看到時知臨後,為首的周贇立即揚起了熱情的笑臉:“知臨兄?”
時知臨微微頷首,周贇目光轉向黑色竹堡,眸光動了動,笑道:“知臨兄是想進去?”
時知臨:“不過是逛到了這兒罷了,既然是周家要地,作為客人自當守禮。”
周贇笑了起來:“算不上什麼要地,隻是父親平日裡商談重事時會在這裡,今日父親不在,裡麵不過也就是些書籍字畫罷了,知臨兄想要進去的話,我便帶你進去。”
時知臨略微遲疑:“可我聽說進入這裡須得家主手令。”
周贇轉頭看向之前攔住時知臨的侍衛,笑臉化為傲然:“我帶知臨兄進去也需要父親手令?”
侍衛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放了行。
周贇這才笑了:“知臨兄,走吧。”
黑色竹堡所在占地麵積並不大,然而守衛卻極其森嚴,這幾日時知臨幾乎將遠竹塢逛了個遍,卻沒有找到任何線索,隻有這一處沒有進去,想來這裡應該能查到些什麼。
周贇一邊走,一邊朝時知臨介紹:“這裡其實也算是我們家的藏書閣之一,不過這裡放的也不是什麼要緊的書,大多是我父親還未看完的古籍以及正在研究的陣法,知臨兄若是感興趣,也可以翻翻。”
時知臨腳步一頓:“這樣好嗎?”
周贇見他語氣鬆動,這麼多天製造偶遇想要或許時知臨好感卻一直受到冷遇的不耐終於得到了緩解,他臉上笑意都真實了兩分:“自然沒什麼不妥的,我之前也說了這裡沒什麼重要的東西,而且之前周、時兩家也簽訂了契約,知臨兄是可以翻越周氏所有古籍的。”
假裝沒有聽出周贇的意有所指,時知臨拿起手邊一本泛黃的古籍,翻了翻道:“這可是上古聚靈陣?”
周贇看了眼,沒怎麼在意:“是的,這本書我記得之前知臨兄在藏書閣也見過,難怪一眼就能認出。”
時知臨垂眸翻著書頁,內府裡的回溯鏡卻在由驚及遠的回溯這裡發生過的一切,看了幾頁,他放下道:“周家主不愧是陣法一道的領軍人物,之前知臨看這聚靈陣還有幾分懵懂,此刻見了他的標注,如醍醐灌頂。”
周贇聞言挑了下眉,拿起他放下的書,隨意翻了翻,道:“父親確實有標注的習慣,那想來這本並非之前你在藏書閣看得那本,那本應該是拓印下來的。”
時知臨也不以為意,點點頭又拿起了第二本書,正待要翻開,有停下了動作,再次征求周贇的意見:“我隨意翻越周家主桌上書籍,真的可以嗎?”
周贇其實剛才也就是隨口一說,他想時知臨一個世家子弟,絕不可能隨意翻越主人的書籍,事實證明也是如此,時知臨剛剛看他父親標注過的那本古籍不也隻是匆匆看了兩眼,並沒捧著多讀,想來正是不好意思。
所以聽他這樣問,周贇想也不想道:“我之前便說過了,知臨兄可以翻越周家所有書籍古籍,看吧。”
時知臨眼睛微彎,道謝:“多謝贇兄。”
這是幾日以來,時知臨給過他最好的臉色,周贇不由自得,想來父親交代給他的任務應該很快就要完成。
接下來,他十分耐心地陪著時知臨將黑色竹堡逛了一圈,從樓上到樓下,每一處字畫擺設都介紹了一遍。
時知臨卻察覺到了他看似陪同實則十分警惕,不過他白天進入這裡本來也隻是為了先探探路,最後一探究竟還是需要另找時間,所以表現得也非常有禮,像是真的隻是好奇一般,粗粗逛了一圈便離開了。
等時知臨走後,周贇立即傳訊給了周家主,將時知臨去了黑色竹堡的事情說了出來。
“果然一切都在父親的預料之中。”
周家主此刻正在雲家,聞言笑道:“時氏滅門,其他三家是既得利益者,尤其是我們和雲家,時知臨自然會有所懷疑,他若是安安分分待在那裡我反要擔心,罷了,他想去哪裡就讓他去,你隻管陪著,記住我交代你的事情就行。”
“是。”周贇頓了頓,道:“父親,可是這幾日我發現那時知臨其實根本沒什麼可防備的,他估計是還沒從時家滅門這事裡走出來,每日不是待著屋子裡煉製他那根本煉不出來的不知道什麼東西,就是有事沒事在外麵閒逛,我看和皇城裡那些不修仙的紈絝子弟沒什麼區彆,兒認為不需要如此警惕。”
周家主:“不要小覷時知臨,他自幼在先帝膝下長大,先帝看似仁和,實則知人善用,極擅長玩弄權術,否則哪有如今的太平盛世,他兄長時觀頤也不是個吃素的,從時知臨平日看似裡頑劣,卻從未惹過大禍,甚至獲得了當時教導他的幾位大儒一致好評就能看出,他絕沒有看起來那麼簡單。”
周贇有些不服氣父親為什麼一直如此看中時知臨,“他再厲害也還還沒及冠,一個小孩兒而已,能有多少心眼?父親,我看您過於謹慎了。”
周家主沉默幾秒,嗓音沉了些:“你可記得我最初讓你接近時知臨的目的。”
周贇:“讓他親近我們周家?”他忍不住小聲嘀咕:“可時知臨是天山弟子啊,他怎麼可能投靠我們周家。”
周家主:“此事你不需要多問,隻要按照我說的做就可以了。”
反正不是麵對麵,周贇就有了膽子敢和周家主頂嘴了:“父親口口聲聲讓我注意時知臨,不也在此刻離家?”
周家主聞言卻並不生氣,反而十分平和,“我離家自是有要事要解決,至於時知臨,正如你說,不到二十的少年人,就算要做什麼也翻不出大浪來,有你在家便夠了。”
得到父親的肯定,周贇脾氣散幾分,隻是想了想,還是有些不太情願地問了一句:“父親,你真的覺得時知臨什麼都查不出來嗎?時氏不是還有東西在他手上嗎?說不定他借助那些,真的能查到什麼呢?”
周家主笑了笑:“贇兒放心,他定然查不出什麼。便是查出來了……為父也會讓他做不了什麼。”
周家主說得成竹在胸,周贇也就放心了,隻當父親還有另一手準備。
他卻不知,周家主沒那麼防備時知臨最大的原因,其實是因為時知臨隻是元嬰期修士,就算已經元嬰大圓滿,在他一個分神大圓滿的修士看來,也構不成威脅。
元嬰與分神之間的差距,如同天塹。
修士結嬰後,內府會出現一尊金嬰,嬰孩相貌與修士無異,能將吸收的靈力轉化為極為強大的原始之力吸收到體內,隻是這股靈力在元嬰期隻能吸收不能釋放,金嬰也隻能做儲存的用處。
等到積攢到了一個程度,金嬰才會蛻變成長成為一尊與本尊彆無二致的分身,這便是分神。
若說築基到金丹是考驗一個修士是否能真正踏上仙途標準,那麼元嬰到分神則是修士打破天道桎梏,邁向飛升成仙的第一步。
眾人皆知修仙乃逆天而行,然修仙求道者眾,天道視萬物為芻狗,又怎會將所有修士都記在法則之內——分神,卻是進入法則的第一步。
由此可見,未到分神期的修士與分神期修士的差距之大,如同天塹。
分神之後才能領悟天道法則,才能元神出竅,才能領悟或煉/研製出蘊含天道法則的陣法、符籙、靈器、丹藥、劍意,才能真正的隨意操縱神識,令其為自己所用。
這一些,是世家也是大派的立身之本,更是沒落世家與門派傾頹之因。
他們敢計劃滅時氏滿門,歸根究底不過就是因為時氏老祖已經隕落,時氏修為最高的時正也不過分神中期,手裡卻捏著九州最大的一筆財富,待宰的肥羊就在眼前,誰能抵擋住誘惑?
時知臨再是天資卓越,在到達分神期之前,周家主和雲家家主對他也僅僅隻是防備而已,說不得多麼警惕,畢竟時氏上下一千餘人都被他們神不知鬼不覺地滅了個規規矩矩,時知臨帶著那幾個殘兵敗將又能做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