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木雖然個子不高,但和北邊那個吳爵爺一樣,都是相貌堂堂,一身貴氣的公子人物,俗話說“月裡嫦娥愛少年”,更何況這種英俊有錢的,所以當墨蘭注意到他正出神地看著自己時,也不禁歪著頭看向了他,一對桃花眼中還略含笑意,鄭森見了,更不禁微笑起來。
伴著門外漸漸西沉的太陽,兩人就這麼互相笑著瞧了半天,像是忘了旁邊還有彆人。本來一對俊男美女相看對視,在各種話本小說裡也算是常見的事情,自古以來的不少傳奇都是這樣開場的,可關鍵旁邊還站著柳振民這事兒就不太常見了:本來他見到墨蘭今天格外漂亮,心中暗喜萬分,卻接著就看到這幅沒有自己的公子仕女圖,一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先是妒意橫生,接著大感丟人,一張大臉瞬間就黑了,隨即又開始五彩斑斕起來,仿佛川劇變臉,把戲文裡的妒恨怒忌通通演了個遍,奇的是眉眼竟沒有動半分,僅憑顏色變幻就表儘了內心苦酸。
他更恨不得立刻找個地縫鑽下去,以躲避這種令人惱恨的難堪:他本來覺得自己和墨蘭是梁山伯與祝英台,結果發現自己好似馬文才;要麼就是在無意中成了礙事的老楊素,耽誤了紅拂女和李靖走夜路(《紅拂夜奔》)。
就在柳振民那張寬大麵孔上上演著這些情節紛繁的內心戲的時候,一旁的大才子吳梅村因為沒有人看,所以隻好看人,於是迅速注意到了柳二這輾轉變化的豐富表情,馬上品味出了其中的深雋意味,不禁暗笑一番,然後悄悄作了個手勢給錢謙益看。
錢謙益經吳梅村這麼一提醒,轉頭看了柳振民一眼,也笑了,於是趕緊出來圓場――他一邊看著臉黑如炭的柳振民,一邊向著麵如桃花的墨蘭輕聲提醒道:
“墨蘭啊,柳大人今天是來給你贖身的,你可願意跟他走啊?”
墨蘭聽了錢謙益的問話,這才回過神來,把眼神從鄭森身上移回柳振民這裡:雖然鄭森年輕英俊多金,而且她剛剛才和他相看了半天,但是她心裡還是記得今天專程跑來這裡給自己贖身的到底是哪位的。於是她看了一眼柳振民,又看了一眼錢謙益,輕輕低下了腦袋,假裝害羞地點了點頭。
柳振民見到墨蘭點了頭,難看的臉色終於好看了一些,而鄭大木就有些失望了,不過因為是初次見麵,他也不好說什麼。錢謙益見狀,也點了點頭,便從仆人手裡拿過墨蘭的身契,遞向了柳振民,同時對墨蘭說道:
“墨蘭啊,你要好好感謝柳大人啊,以後你就是他的人了。”
柳振民沒想到這件事竟辦的這樣痛快,而墨蘭立馬就要跪下給他磕頭,他趕緊扶住了她,本來心裡想著再跟錢謙益客氣一下,但轉念一想――既然墨蘭馬上就能恢複自由身了,還是彆再節外生枝了,況且這鄭大木還在這裡,既然怕夢多就不要夜長――於是不再客氣,趕緊代她把身契接了過來,然後當著眾人的麵直接遞到了她手裡――以示自己不是來買人的,隻是幫人贖身――同時對墨蘭諄諄教導道:
“墨蘭,你該好好感謝錢大人才是啊,全托他的福,你才能恢複自由之身啊!”
墨蘭感激地看了錢謙益一眼,又要跪下給他磕頭,錢謙益也不客氣,把手背過身去,準備欣然笑納。
刨去剛才等了半天不說,今天給墨蘭贖身這事兒的進展實在太過順利,但柳振民卻突然從這種過分的順利中看到了一絲異樣,因為他竟從錢世伯這欣然一笑中,隱約察覺出一種獵人望見獵物落網的小小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