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劍如山。
劍勢如海。
江月白籠罩在這山海之中,似是隻一瞬,便被封鎖了一切生機。
一切都發生在兔起鵠落之間,從江月白驚覺不對退避,再到鐵劍迎麵斬落,隻是眨眼功夫。這一刻,後方寒蘊水麵色陡轉蒼白,可就是堵在喉間的音節,都來不及發出。
這是江月白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逼近。
他自爬出絕神崖來,真正意義上的搏殺全是與山間妖獸,以往與修行者的戰鬥也不曾遇到真正意義上的生死大關,隻有這一次,他完全陷入了被動之中。
他的身法極其迅捷,但這鐵劍劍鋒之下織就的無形劍網將他周身一切區域都給封鎖。
他的反應極其敏銳,但這一劍完全不講任何道理,隻憑其中劍氣傾軋斬落,反應再敏銳,也難避免與之對碰一記,而若正麵對碰,便是螳臂當車,或許是個粉身碎骨的淒慘下場。
而此時此刻,男子依然沒有展露出自己的全部修為,隻是那來自其體內的壓迫感,幾乎令得江月白血液凍結,這便是純粹境界上的碾壓。
最關鍵的是,他一開始便沒有預料到虯髯男子的突然襲擊,一直以為他沒有發覺他們的跟蹤。
或許,他本來就是要引他們到一個僻靜之處,好將他們這兩個“居心叵測之人”解決掉。
而在對方爆發殺氣的那一瞬間,鐵劍已然破壁而出。
歸根結底,江月白太自信了。
鐵劍的陰影籠罩頭頂,江月白不得不承認,自己有些過於托大。
但他絕不會坐以待斃。
更不會願意死在此人劍下。
在劍鋒斬落之際,江月白右手猛然迎著那厚重鐵劍探出。
虯髯男子的鐵劍無比厚重,重逾千斤都有可能,江月白的手在其麵前如同枯木,一觸即折,更不要提虯髯男子這一劍劍鋒之前,尚有無數劍氣劍意繚繞,隨便幾道,都足以在鐵劍粉碎他肉身之間,將他的性命直接斬斷。
生死,隻在一瞬之間。
他的右臂穿過重重劍氣封鎖,如鷹隼捕捉飛奔的野兔,直取劍鋒之後某處。
幾乎是一瞬間,他的衣袖已為劍氣撕裂,道道血痕在右臂縱橫,分外觸目驚心。
劍氣的封鎖,為他強行衝破。
但橫在他頭頂的,從來都是那柄毫不留情的鐵劍,而非其衍生出的諸般劍氣劍意。
鐵劍很長,很厚,仿佛一道山嶽生生砸落,相比而言,江月白的手臂顯得那般孱弱渺小。
若從寒蘊水的角度看去,便似是他主動將手臂送上給虯髯男子砍一般,一時間花容失色,下意識的握住右臂,袖口之下,隱隱有淡藍光澤浮現,然而她本人卻依舊茫然無措,完全不知接下來如何是好。
可畢竟,江月白絕非會送死的人。
置之死地而後生的道理,他很早以前便已深刻體會,如今這等場麵雖然驚險,到底比不過當年經曆。
那時他既然活著,便不會那麼輕易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
背水一戰,求的是反敗為勝,而非單純送死。
他現在,便要破釜沉舟,全力一搏!
……
虯髯男子已看清了跟蹤他的人,目光微微一凝,旋即麵露狠色。
這年輕公子正是先前在山匪據點中看到的那人,也正是他,點明他用的是劍法,而非他刻意偽裝的罡氣外放。
如今,此人竟與那沒有修為的姑娘一同尾隨到了這裡,若非他聽風之法不曾荒廢,感受到了後方的呼吸,還真不一定能發現他們。
他已經得到了想要的訊息,正是興奮之時,而這一個插曲,不僅將他心中的興奮澆熄,更是將他心中的警惕完全點起。
沒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自己的處境,便是對付一些山匪都得以勢壓人,令他們不敢深究他的來路,而這年輕公子初時識破他的劍道,後又暗中跟隨,明顯發現了什麼,現在更是竟能躲過他隔著山壁偷襲的一劍,絕非尋常靈明境修者。
若讓他活著,後患無窮!
至於那透著古怪的姑娘,雖然殺一個沒有修為的普通人違背心中道義,但他知曉自己走的這條路何等艱難,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複,哪怕劍心蒙塵,也不能讓她走脫了。
他沒有繼續關注江月白。
這個年輕人一身修為古怪,但在他全力一擊之下,萬萬沒有生還的可能,而且,他心中還是害怕自己可能殺錯了人,不敢去正視自己的內心。
有些人該殺,比如那山間連寨的匪首,沒一個是手上不曾沾過鮮血的,若非需要他們的情報,他也不會留陳長風與那些山匪一命,但這對與他隻有一麵之緣的年輕男女,他真不知該不該殺。
形勢逼人,他不得不殺,可心中終歸難以平靜。
可正在他喟歎間,他忽而感到一陣劇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