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明村或許普通,可幽明穀絕對不普通。”王策淡淡道,“如果你說的是真的,人家絕對會在穀裡動手腳,而不是這個一點吸引力都沒有的田園小村。”
江月白苦笑點頭,道理的確是這麼個道理,連對神國修行者的吸引力都沒有,誰會在其中逗留?
於是他們不再放緩腳步,而是直往幽明穀趕去,對於這個小村,他們再沒投以半分注意。
可事實上,江月白絕非心細之人,最不擅長的便是對細微之處的洞察。
熟悉他的人都知道他的這個毛病,而他從未有所察覺,或者說哪怕察覺到了,也會很快有意無意的將其遺忘,唯一可以真正打起十二分專注的,應當隻有與強敵戰鬥之時,那種操控身體每一個部位到細致入微的恐怖能力,隻是在日常生活之中,他往往大手大腳,甚至粗心大意,以至於文星耀就沒指望他能夠好好保守住身上的秘密。
先前與他打過招呼的那名男子依舊在耕地,隻是若細細觀察,哪怕他有一身健壯的健康體魄,本身卻沒有任何呼吸,竟是一具能夠自己行動的行屍走肉!
在這村中的絕大多數生靈皆是如此,仿佛有一根根無形絲線牽引著他們行動,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無論有沒有生人走入,他們都會保持著現在的狀態,完成一年四季往複的,毫無意義的勞作。
這種屍傀除了近乎完美還原的鮮活肉體,身上並沒有什麼高妙的障眼法,甚至根本沒有任何偽裝,隻需要一個神念小成的魂修稍稍一探,甚至觀察細致的人仔細一瞧,就能看出這些“生靈”並非活物的真相、可惜,除了那名為曹家傑的先驅,來這裡的人心中永遠隻有那一處充滿機緣的山穀,對於這村莊隻會草草略過,甚至壓根不投以任何注意,今日好不容易有一個人開始注意這片村莊,然而隻專心於想要尋覓的事物的他,忽略了真正暴露在他眼前的最大破綻,而他身邊的那個同道中人甚至還在回味今日的早飯,壓根沒關注周邊。
如果江月白發現了這一點,應當還會發現一個更恐怖的事實。
當年的曹家傑能夠與村長村民攀談,是因為控製著這片村莊的那個存在想要他與村長村民攀談。
若是平時,這些被操控著的屍傀隻會機械的行動,回應旁人也隻是被動的隨意回應一下,可剛剛,那男子對他笑了。
那個笑容很憨厚,很真誠,仿佛見到了闊彆已久的老朋友。
對於江月白而言,或許是村中人熱情好客的最好證明,畢竟他可能是幽明穀被眾人熟知以來,第一個主動對村民搭話的人。
但對幽明村背後的那雙手而言,這個不速之客的到來,已不是什麼尋常事態。
……
幽明穀的深處,一陣屬於女子的輕笑聲四下回蕩,仿佛看到了什麼好玩的玩具,於是更加欣喜,而在這笑聲之後,一陣詭異吼叫迅速響應,笑聲與叫聲傾刻湮沒於山穀之中無處不在的朦朧山霧間,將其中的意味儘數掩藏,而山霧之中,不少來自山穀內部的回應此起彼伏,其中意味大抵都是如此,這些原本尖銳刺耳的叫聲為山霧遮掩之後,便成了細長的嗚咽之聲,傾刻散落山間,再不為他人所感,唯有那笑聲空靈綿長,竟是沒有做任何遮蔽,也完全不擔心會被山中的探索者們察覺。
事實上,就算沒有這些詭異山霧的遮掩,這些幽明穀原本的主人也早已能夠放肆的向周邊傳達自己的聲音,沒有人能夠聽得清楚,至少那些剛剛摸到幽明穀邊緣的北聖域修行者無法真正聽見,就算聽見了,也隻會認為是機緣給他們的熱切呼喚,沒有人會再往深了想。
無數修行者急不可耐的進入幽明穀,享受來自周邊沁人心脾的芳香雲霧,一個個隻覺體內靈力翻湧,困擾他們許久的關口被不斷衝擊,不由得心中大感驚喜,連忙將這些雲霧壓入經脈之中,恨不得將整個幽明穀都給吸空,不出半刻鐘,穀底前沿的霧氣已被完全榨乾,人們望著前方更加濃鬱的霧氣,一個個奮勇當先向前,生怕落於人後。
此刻的他們是驚喜的,自認為發現了幽明穀的秘密,迅速找到區域吸納霧氣,以求修為上的進一步突破,為了防止他人爭搶屬於自己的那片霧氣,九十餘人不約而同的選擇散開,如野獸般占據屬於自己的一片領地,若是越界,大抵是生死相搏,隻留一人,進穀之前無數人強調的“以和為貴”四字,完全成了一句屁話。
機緣之爭,從來不分對錯,隻分生死。
不過半個時辰之後,有摯友反目成仇,有貪婪之人迷失在靈霧中,為他人趁隙重創,有人小心翼翼的攫取著旁人正在吸收的霧氣……無數修行者在其中醜態畢現,隻為爭奪這人人有份,但個個想要更大份量的機緣。
便似自然界的弱肉強食,幽明穀中,幾乎人人儘是野獸,強者吞食弱者,弱者算計強者,唯有勝者生存。
一切的一切,隻因一片足夠大,卻大不過人心欲望的誘餌。
魚兒爭食之間,最快樂的不是魚,而是養魚的人,看這些魚為了誘餌自相殘殺的畫麵,便是他們最大的樂趣之一。
恰如,此時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