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過半柱香時間,剛剛自崩壞的妖獸巢穴中湧出的天魔,已幾乎吞噬了他們眼前的一切,放眼望去,原本的草木悉數化作漆黑,看慣了的風景隻餘黑暗,野獸倉皇的慘叫與哀嚎時而與密密麻麻的窸窣聲夾雜一處,在這極短的時間內,原本靜謐的山中便成了一片人間地獄,唯一值得人們慶幸的,隻有這片依然澄淨的天空。
天魔數量再多,威勢再盛,終究隻是一些沒有靈智的邪物,不可能真正遮蔽這片天穹。
但烏壓壓的一片魔種,已足以令不少人膽戰心驚,雙腿止不住的發顫。
人族的修行者很少害怕與同族之人相戰,對抗妖獸或是妖獸族群也不會太過畏懼,這些敵人都能夠用肉眼看出形體,稍稍做些功課,便能將對方的一些特點記在心中,最終進入比拚靈力與底蘊的正常流程,可天魔不一樣,它們可以化作千顏魔將化身那般的絕世妖姬,也可以醜陋到慘絕人寰,而這些本就先天不足的,便生出了各種詭異的模樣,唯一的共同點,就是看著實在不像個東西,進而令人心中無底,畏懼漸生。若其中混雜一隻真正掌握蠱惑能力的天魔,或許他們這一道陣勢,頃刻便會從內部瓦解,儘管現實並沒有那麼悲劇,那在人們心中生根發芽的恐懼種子,亦直接影響到了眾人的心境,最直接的表現,便是他們參與布陣之時,效率已慢了許多。
文星耀的陣法並不複雜,總體形似波浪,而將術修強者與強橫的武修強者夾雜在波浪尖端位置,以術法逼迫來襲之敵陷入內部,繼而遭受三麵圍攻,這種直接將術修暴露在最危險地方的陣法堪稱驚世駭俗,但作用確實不錯,隻要術修不曾靈力枯竭,那些天魔便不得不撞入三麵包圍之中,就算術修失去戰力,還有武修可以強行頂上,保護其至後方恢複靈力,除開這兩輪重點,陣法中的任何一人都可在旁人支援之下與他人交換位置,總體而言,參與布陣的人亦隻需站定,然後竭儘所能戰鬥,再偶爾掩護一下身邊之人,稍稍挪動位置而已,並不算太難,但集結之時,眾人已是一片混亂,那少數早已被公認為中流砥柱的術修,愣是在眾人的推搡之下勉強歸位,而原本應該負責在他們周邊進行保護的武修本身還是一副膽戰心驚模樣,似乎他們才更需要保護,若誰在這幅場景中,都會感受到世界的參差,繼而哭笑不得,深感前途一片灰暗。
江月白歎息一聲,自安寧鎮中一躍而起,雲遊步無聲運轉,如腳踏柔雲,輕飄飄落在大陣前方,厲聲喝道:“穩住心神,專心結陣!”
他的話語中夾雜一絲武神訣的威壓,相比於自內心深處生出的恐懼,這種外在威壓顯然更容易震懾他人心神,很快,匆匆結陣的安寧鎮眾修者勉強有了一些秩序,隻是依舊有著明顯的滯緩,險些踉蹌跌倒的亦不在少數。
王策尚處眾人後方靜候陣法雛形完成,現在的他與江月白一般,也是一副哭笑不得模樣。先前探明樓中,不知多少人每日喝酒吹牛,自言天魔來一隻殺一隻,仿佛魔神再世都會被他們亂拳打死,現在天魔真的來了,一個個全雙腿發軟,照他們這般模樣,天魔還未真正襲來,自己都能把同伴不慎踩死幾個。
他苦記陣法變化法門,已幾乎將心力壓榨一空,唯有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後方,然而這一眼回望,卻令他笑容愈發苦澀,轉頭之時,他與江月白的目光隔著湧動人流相對,相視苦笑間,一時不知如何言語。
自己有幾斤幾兩,王策再清楚不過,他要是能駕馭這些家夥,壓根用不著苦背陣法,像他老子一樣指揮若定就成。
江月白也很清楚,衝鋒在前,與魔相戰,在場沒有一個人能與他相媲美,但要他統禦眾人,有序對敵,一旦出些意外狀況,他很難做出有效反應,袁人鳳好歹能拿錢激勵他們一把,他若再用擅長的戰力相激,天魔沒到,自己這人心先完全潰散,那就得不償失了。
同時兼具戰略眼光與禦人手腕,還擁有無比強大的號召力,最適合指揮這場戰鬥的,還是北冥聖女,然而她並沒有出現,應當因為體內過度的虛弱,還在房中靜養。
江月白對王策微微點頭,轉身望向那片顯眼的黑色。
烏壓壓的一片天魔,已有無麵那遮天蔽日魔霧的威勢,整一座秘境的根基,都在供養這些尚且幼小的天魔,一旦它們長成,爆發的災難必將超越現在千百倍,但就算是現在,這原本生機盎然的山林,也幾乎成了一片死地,而天魔們終於是克服了恐懼,無數道充滿血腥意味的目光,都盯緊了安寧鎮的方向。
他們能夠退走,但鎮中的平民百姓,老弱婦孺不能退,這座早已有了生機與特色的家園,不該被天魔吞噬。
於是他做出了一個決定。
這個決定對他而言並不太難。
“王策,槍且借我一用。”
江月白右手輕揮,王策手中鐵槍已微微顫動,王策沒有任何猶豫,鬆開對手中鐵槍的掌握,任由它為流雲氣勁裹挾,落在江月白手中。
江月白接過鐵槍,儲物戒中,一道披風被其取出,須臾係於鐵槍槍頭,宛如一道隨風招展的紅色旗幟。
披風是再西聖域時,被寒蘊水強迫所購,隻是他認為太過招搖,一直不曾真正穿著,現在,它便是安寧鎮前最張揚的一片紅火,隨著江月白的前衝,飄揚在所有人的眼前。
鐵槍伴紅雲飄舞,江月白腳踏流雲,舉葫豪飲,仰天長笑,聲震九霄。
“汝等,睜大眼睛看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