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為江月白王策解讀陣法精要之時,她方才發現無麵居然趁著心蓮被毀留下的空隙,在她心中留下了魔種,而失去心蓮的她就算發現也無法阻止,隻能用自己的方式,通過遮蔽自己感知,來強行阻斷無麵對外界的觀察與引導。
她將自己與外界完全隔絕,無麵便觀察不到什麼,更無法洞悉陣法的薄弱之處,從而傳達給天魔。無麵聽得懂她的講解,但那些瘋狂而壓根沒有什麼靈智的天魔不會,現在,她不出現在戰場周邊,便是對安寧鎮最大的保護,儘管這樣的行為,或許會影響到人們心中對北冥王族的崇拜與信仰。
無麵的聲音並無太大情感波動,仿佛隻是在平靜陳述一個事實:“可你已經看到了真實。”
北冥夕的麵色一僵,心緒就此再難平靜。
無麵並沒有給她逃避現實的機會,以帶著些許嘲弄挑逗意味的聲音,將她心中的感受緩緩講出,哪怕自閉五感,這發源內心的聲音,她也不得不聽。
“我等天魔可化天地萬物,天地萬物皆可成魔,我們哪裡有什麼本質區彆?”
“接受我,我便是你,隻要你承認自己的內心,北冥王族聖女,未嘗不能是千顏魔將。”
“說到底,你從來都不是真正的聖女。”
“的確,你說的不錯。”北冥夕在心中大方承認道,“我從來都不是循規蹈矩的人,從小到大,若能從規則中鑽些空子,我大都不會放過,做便做了,隻要做的無聲無息,不會打擾到其他人就行。”
“若要以聖女的標準看我,我絕對不算合格。”
說話間,她的唇邊已不自覺流露一絲純粹笑意。
她逃過族學,打過野架,坑蒙拐騙過居心不良的同學,在聖女選拔之中,也曾想過要不要震懾一下潛在的對手……這些都是她曾經的“劣跡”,但每一項,她都問心無愧,隻是依照北冥王族聖女的標準,這顯然不會是心蓮允許的逾矩行為。
所以那些事情,她在成為聖女前都乾完了。
成為聖女之後,她循規蹈矩了好久,直到摸清心蓮中北冥先祖意誌的底細之後,方才自行搗鼓出一套瞞天過海的,專屬於她的修心法門,就像心蓮不會認可聖女主動攻擊北聖域的子民,但隻要對方先動的手,這種障礙便不複存在,她喊人去揍對方,或是無形間煽動旁人出手。更不屬於心蓮的阻擋範圍……如今的她,幾乎可以動用自身各種手段,來取得心蓮對她做法的合法性承認,哪怕這些事情的本質全列出來,心蓮自己恐怕都會後悔選擇與這位體質與內心俱為純淨,心思卻鬨騰不已的後輩共生。
人無完人,聖女亦然。
無麵有些訝異於北冥夕的大方承認,但還是開口道:“你曾想將她拉回來。”
北冥夕笑容微僵,雙手下意識握緊些許,幽明穀內的一切事情還曆曆在目,她絕對無法忘記,無麵口中的“她”,曾經與她有多麼深厚的羈絆。
無麵繼續開口:“你也曾想過找機會將她直接殺死。”
“但你最終沒有都沒有做到,沒有去試圖將她從毀滅的邊緣拉回,也沒有用最乾淨利落的手段,將這個可惡的背叛者徹底滅殺。”
“你隻是在掙紮,然後目送她墮入黑暗,心中所想或為善,或為惡,卻始終無法做出選擇,最終善不善,惡不惡,看似在掙紮之中難以抉擇,實際上是沒能做到任何事情。”
“我說的對嗎,偽善的聖女殿下?”
對於無麵露骨的嘲諷,北冥夕神色卻沒有什麼變化,隻是鄭重在心中回應:“心蓮已經毀了。”
心蓮已毀。
這是一個再清晰不過的事實。
她心中的禁錮已不複存在,她那一套完善的修心法則,也沒了用武之地,也正因如此,被江月白擊敗,魔軀徹底毀滅的無麵才有機可趁,趁她最為虛弱之時,留下這道侵蝕內心的魔種。
她看到了一部分天魔的真相,但不代表她會認同對方。
而且,心蓮毀了,她的心意也如脫韁野馬掙脫束縛。
王族千萬年傳承下的意誌尚且無法將她完全定型,何況一粒已如無根浮萍的魔種?